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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3月20日 星期五

【FROZEN】【elsanna】SUN & SNOW

0.
陽光普照,四季如常,晝夜不息。
太陽降落地平線下,依舊籠罩地球掌握著世上的一切。就如同「SUN」以犯罪掌握艾倫戴爾城不分晝夜……直到「SNOW」君臨城下才足以勢均力敵,和平再度到來,正義維持著那不堪一擊的日常。


1.
湛藍水晶燈清新淡雅,雪花碎片閃閃爍爍,天花板投影綢緞絲滑的極光飄舞,目不暇給卻又不至於互相搶奪對方風采,反而增添高貴優雅的氣息。
酒吧宛如冰雪宮殿遺世而獨立,低調奢華有內涵將裝扮體面的男男女女招攬入店。爵士旋律悠揚綿長令人放鬆,人們在舞池隨興搖擺,歌手高亢清澈的嗓音掩蓋舞台下私語的癲狂。
門外,迫不及待探索未知新天地,湖水綠般清澈無瑕的眼眸左顧右盼。跟酒吧形象八竿子打不著的女孩提著黑色手提包,正要入門,立刻被金髮保全阻擋。
「未成年不准進入。」
「新來的?安啦,我成年了。」
娃娃臉導致外表的青澀年輕,常使安娜被拒之門外,她早已見怪不怪了。
「比你老練多了。喔整座城市就你不知道,夜晚的艾倫戴爾跟白天一樣瘋狂。嘿小女孩聽我的,快回家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你知道這是哪嗎?」
深黑警備服讓保全顯得高大、強壯果敢,然而臉龐展現出的怯弱予人大相逕庭的印象。
「酒吧,還是你要問我店名,『ICELAND』嗯我喜歡這名字。」安娜點點下巴思索,「唔嗯你怕我不付起嗎?啊啊,我知道這是政商名流的高級酒吧,很貴啦。別怕,我有打工的管道,絕對付得起。」
保全盯著她良久,眼中似乎冒出馴鹿看到胡蘿蔔那般狂喜。「你也喜歡冰嗎?」他壓低聲音,怕過於激動會嚇到女孩。
「喔當然,冰雪是世上最美好的禮物。嘿等等你也?你喜歡冰喔。」
「我家做冰塊生意,經常打交道,我負責運送冰塊,我一直都很喜歡冰的高雅、清澈、透明──」
「我懂。」安娜點頭如搗蒜。
保全搓了搓手,「說來慚愧,呃酒吧的名字也是我當初來當保全的求職動機,裝潢也是,ICE……真的很美。」
迎接他的是一陣沉默,住嘴後,他已經做好被鄙視的準備。
「哇嗚……酷炫欸!」
「你、你覺得很酷……?」
他第一次遇到別人聽到他說求職動機時沒吐槽──你傻啊!
想當初他說出這番理由被身邊的朋友狠狠虧一頓,又是嘲笑又是唱衰的。根本鄉下進城的鄉巴佬還敢肖想高級酒吧工作,連當那些名流的司機都嫌棄。沒想到錄取通知頒發下來,周圍人全傻了眼。
安娜唱歌般地說,「當然,就如我所說,冰雪是世界上──」
碰地大門被粗魯地撞開。本來走在安娜前面,牛仔皮夾克的彪形大漢又出店門外一臉不耐煩地抖腳。
「她跟我的。保全小弟你對漢斯先生的客人有意見?」
竟然是那個花花公子漢斯的客人。「那真是……真是失禮了!」保全鞠躬畢恭畢敬,偷偷瞄一眼,那給人清純無辜印象的女孩。
「你的名字叫啥……你很盡責,我喜歡。」
安娜歪歪頭,彎腰盯著保全看。保全被她瞧得臉紅,「呃……克里斯托夫。」
克里斯托夫摸了摸脖子,有些發涼,背脊滲出冷汗。
安娜的笑容恰到好處,不會過分張揚也不至於含蓄。她散發一種氣息──跟面試主考官差不多的壓力撲面而來,一眨眼間又隨風消散了。
幻覺嗎?他搖搖頭又說:「如果遇到什麼問題,抱歉我沒辦法解決。雖然我才剛來沒多久,但我聽說那個……漢斯很可怕,請你一定要小心。」
「嗯沒關係啦。」
「欸小姑娘你到底要不要走,看來是要我打斷你的腿,教你如何乖乖聽話?」大漢說。
「喔抱歉,來了。先走囉克里斯多夫羅賓先生~」
臨走前,安娜笑嘻嘻地跟克里斯托夫揮手。
「是克里斯托夫,為什麼記得那麼長的啊!」
「我記得了!」
女孩輕靈婉轉的笑聲消失門後,稀鬆平常地笑鬧也像沒發生過,成為普通日常難得的片段。
跟那個漢斯見面也不知道會不會……活著出來。他想,他會永遠記住這一天,那陣無憂無慮的笑,或許在慘劇發生後會成為他永遠的夢魘。
難道年紀輕輕善良無害的小女孩就該如此紅顏薄命嗎?克里斯托夫皺著眉頭,撐著下巴嘆了長長一口氣。
要不是因為酒吧的名字,他真不喜歡這份工作。就在他上任之後,發現可怕事實……這裡是披著政商名流高級酒吧的無害羊皮,實則為罪惡狼群肆虐的巢穴。
對於那些涉世未深的人們一腳栽入漆黑的深淵,再也不復返,他總感覺到自己的無力。
「欸阿克你在偷懶嘛,老闆有人事命令。」
克里斯托夫的同事們似乎聽見他的心聲,兩、三個人氣勢洶洶將他圍住。
那一瞬間他見識到艾倫戴爾城,稀鬆普通的日常輕易毀滅,如履薄冰。

2.
這十個月來,南埃爾斯家族發生神秘的連續謀殺案,俗稱豬屠夫案。至今,已經犯下十起。
南埃爾斯兄弟控股公司作為國際性金融機構及投資銀行,在艾倫戴爾城內影響深遠……為了隱匿家族醜聞,直到人接二連三慘死,事情鬧大才不得不攤開陽光之下供眾人檢視。
今日找到南埃爾斯家族第十一子傑克(Jack)。被從身體中心剖開,那是宛如倒吊豬肉般懸掛的屍體。跟其餘兒子被殺豬般虐待的死法並無二致,警方不排除犯罪手法出自同一兇手……
第十三子金(King)有在家裡遭受虐待的痕跡,至今失蹤十個月不排除死亡可能,在調查人員外。目前警方已經聯繫家族中可能活命的二人──除長子艾斯(Ace)先生外,第十二子昆恩(Queen)音訊全無。
警方調查南埃爾斯兄弟間與人際關係,將長子列為被害人與重要嫌疑人,長子嚴正抗議的訪問如下……
依照現場兇手留下的撲克牌,就像某種排序──從最小到最大……234……如果照著規律,一直到K,或許等Q沒了,K就出現了,最後才是A吧?
目前警方、政府束手無策,終於拋棄那沒用又無能的面子委託異能組織──阿托哈蘭五元素……

酒吧包廂內,昏黃燈光映照著棕髮英俊男子,嘴角勾起淺淺的笑容顯得他越發詭譎。
「啊哈錯錯錯,一群白癡,什麼撲克牌規律,那只是宣告我的偉業。在公主之下,那群廢物警方怎麼可能動得了我?他們早該委託阿托哈蘭,只有那些怪物異能者才值得當我的對手……要出馬了嘛SNOW QUEEN,女王來吧正合我意。」
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他關掉電視,踹醒旁邊昏睡的男人。
「呵呵……你說是吧?昆恩哥哥!」
濃淡不清的視線逐漸合一,昆恩死死瞪著與他面貌相似俊俏的棕髮男子。
男人欣賞昆恩的狼狽。昆恩的雙手雙腳被綑在一根棍子上,架在沙發與桌面間懸吊,虐待的血跡像是在宰殺動物前夕的放血動作蔓延地面,如果在底下燒柴火、放大鍋,他就是待宰煮熟的小豬。
「嗚嗚嗚……嗚嗚……!」
「喔抱歉,豬語我還真的聽不懂。」
男人拔除昆恩嘴上膠帶,連帶撕裂幾吋脆弱的臉皮。監禁時間太久了,白皙肌膚留下橫七豎八的皺褶紅痕。
「你這臭傢伙,是誰……快說,你就是真兇,殺了傑克他們,你是誰派來的?竟敢如此對我,南埃爾斯十二兄弟上下團結一心絕不放過你!」
要不是他像個肉粽被五花大綁,他會撲上這個綁架他的男人,狠狠給他幾記胖揍要他付出慘痛代價。
「兄弟上下?團結一心?噗哧……哈哈哈哈,別笑死我了,共同排擠最小弟弟的你們可真團結啊!」
「什,等等……」
「你聽不出來嗎?」
剛剛還在耳鳴目眩,現在清醒多了。昆恩集中精神仔細聽對方的聲音竟然有些耳熟,「該不會……你、你是金?」
男人張開雙臂,告訴他答對了。昆恩咬牙,火焰從眼底噴發而出。
「你不過是私生子,我們對你如此好,讓你進來我們家族,住好房吃好的,什麼都不用煩惱。本來只是外表醜陋的死肥豬,現在連內心都很骯髒。你竟然對兄長如此……你、你這惡魔之子,去死,你該被十字架插心臟,你會下地獄!」
「謝謝你的稱讚。」漢斯張開雙手,接著一手放在肩部鞠躬敬禮。
「我改名叫漢斯了。關在籠子像豬圈的生活,確實不錯,好東西要跟好兄弟分享,所以讓你們來體驗看看,這是多麼美妙的人生。」
頓了一頓,漢斯繼續說:「我不想當惡魔的孩子,以前你們說的、做的,我要加倍奉還。把你們像豬一樣全部宰殺一個都不留,我就是真正的惡魔了!
現在連SNOW QUEEN都要出馬了,只要等我打倒她呵呵呵哈哈哈……」
他張開雙手,讓昆恩看清楚整個環境。
「你看這,這是只有公主許可才能進入,即將選為組織高級幹部才能來的最高級包廂,隔音優良還有人幫忙處理一些『小小的』意外,你看她有多重視我?」
「哼哼……我是不管什麼公主。不過太好了,SNOW QUEEN……SNOW QUEEN是我們的希望、我們的女王、我們的英雄,她會拯救我們,在冰異能的絕對零度下將你不成氣候的冰凍之心徹底摧毀!」
「公主你不知道,SUN PRINCESS你總該知道吧?」
「什?你怎麼敢直接叫、叫出那個人的名字……」
「有什麼不能叫的,公主就是君臨這個罪惡之城頂點,一切惡意的首領、桑(SUN)家的家主……而我將是她所看中的男人。」
桑家,看不見實體的影子,君臨艾倫戴爾城最大的邪惡組織,惡人們的聚集地、背後的支援集團,所有不法的交易、邪惡的犯罪,檯面下的事件都是由他們引起的。只要有勢力知道門路,這誰不知道?
「難怪你、你竟然……你不過是隻靠兄弟長相整容偽裝帥哥的臭肥──嗚嗚!」
漢斯嫌這隻豬太吵,給昆恩嘴巴塞了顆大蘋果,聽著他不久前給手下撞到下頷骨骨折的喀吱作響與慘叫心情愉悅,要哥哥一輩子不能用那張惡毒的臭嘴同他平起平坐對話。
他坐下來,旁邊陪酒的公關默不作聲。沒人敢說話,房間裡氣氛太壓抑了。
「說點什麼啊?」
漢斯搔了搔頭,從銀色手提箱隨手抓了三捆鈔票塞給公關,背部又陷入沙發柔軟的懷抱。
「我只要心情不好就想花錢排解一下……這筆帳,哥哥你要還哦。」
「啊王、王子~道上也是有錢有勢……又是大帥──」
心虛,公關看著漢斯在新聞上頭的照片,臉腫得跟豬頭一樣,光頭又老又胖又醜的人,很難跟面前這位帥哥搭上線。
「老大,醫生來了。」牛仔皮夾克的彪形大漢推門進來。
「啊哈,終於來了!」
趕走公關,他拿起履歷,對照著輕靈跳進門,跟奢華浮濫酒店格格不入的小女孩,她的笑容就是夏日花園的向日葵燦爛奪目,那個笑,第一眼就足以奪人眼球,印象深刻。
「安娜桑萊斯小姐你,醫生?」
「我從阿富汗回來。」
「所以?」
「我尊敬的漢斯先生。我以為你用魚叉朝豬隻投射的行為,在模仿福爾摩斯偵辦黑彼得案件。」安娜搖搖頭,「我想你自然也有他的眼力……看我的皮膚比較黑,但我是北歐人種,那皮膚的黑就是曬黑,不就是從日照強烈的地方回來嗎?再來,那裡發生戰爭──」
「那又如何?你只是來加入黑幫的屁孩,讀什麼英國文學。」帶安娜來的大漢說,「我管你從哪裡回來又往哪裡去,老大在問話,你來幹嘛的?」
「應徵工作,你知道的。」安娜說,「嗯其實我是心理醫生,身體的傷可以看見、可以醫治,不過內心的痛可以嗎?我的專長是治心理疾病。催眠或開些藥──」
「混帳東西,你講老大心理有病嗎?」
「路茲。」喝斥住手下,漢斯又說,「犯罪有動機、面試也有求職動機。我喜歡動機,什麼都可以解釋,你不合動機。醫學院剛畢業的小毛頭,戰場或手術台幾次實習,在旁邊動手動腳就自以為是見過世面的軍醫,不見得有資格當我的專屬醫師。」
「動機嘛……」安娜偏了會腦袋瓜,「我的左右銘是:不要成為自己嚮往的人,而是扶持自己憧憬的人。」
「講得好聽,那我憑什麼錄取你?對自己的專長說謊是心理醫生跟戰地志工的小姐。」漢斯扔下一疊調查資料,「前幾天艾倫第一醫院跟國外教授聯合發表先天性心臟手術痊癒的案例,還有更之前名醫都束手無策的稀有病例,地下傳聞是收錢無論什麼手術都會開的Doctor-A幹的……你就是那個無照密醫吧,連住家都填海岬,當你黑傑克嗎?」
「心理醫生是真的喔,只是我擅長的不只是心理,生理也行。」安娜歪歪頭,「我想,我是ACE。」
「因為A嗎?」漢斯拍膝蓋大笑,「很好有自信。我越來越中意你了……喔我剛剛是測試您,一些例行問話您懂的。醫生我真心相信全身動刀也是您的專長,植髮、消脂、整容、抽高,一個月內重獲新生的神技,果然是地下管道才找得到的名醫。」
他給安娜一個大大的擁抱,又放開與她大力握手。
「這幾個月忙著處理家醜,我還來不及謝謝您呢……當然,我希望你對於我的長相記得守密。否則──」
身旁圍靠的小弟拿手槍對準安娜的太陽穴。安娜雙手舉高,盯著槍看,突然反手抓住槍身。
「喔我上次才被那群士兵用真正的步槍指頭呢,你這把是……改造手槍吧?不近一點看還不會發現……不錯不錯。」
「你、你懂嗎,對啊這可是我在油管看影片研究,本來不會的,但是現在網路真方便啊,什麼都有、什麼都賣、什麼都不奇怪呀呼……啊漢斯老大。」
正想繼續聊改造心得,路茲對上漢斯的眼神立刻收槍退到一旁。
晚點聊,安娜揮手小聲說,接著轉向漢斯。
「當然,我上個月拿到執照。之前那些自然不能浮現檯面,況且我只是想磨練技術的小小醫生,患者跟委託人的隱私我都注重,不會讓彼此陷於不利……你也是吧漢斯先生,你想讓公主留下好印象。」
只不過是個手術癡,竟敢威脅我。漢斯展現紳士良好的教養,柔聲說:「好好好,我相信你……那你願意相信我,講講你為什麼來應徵的動機了嗎?」
「真喜歡動機呢……密醫常常會有一些可靠消息你知道的,我對近期犯罪界異軍突起,被稱為新一代犯罪王子的您很有興趣。」
「喔,你這麼崇拜我喔……也是,我會成為名人,你現在跟我是對的。我會永遠記錄在犯罪史上……永遠的屠夫,開膛手。不,犯罪王子呵呵呵……」
犯罪王子,這新的惡人名號真好聽呵呵。他搓了搓下巴,「說不定公主會賜予代號給我,『PRINCE』哈哈真悅耳。」他搓了搓下巴,「阿托哈蘭……尤其是SNOW QUEEN,看我怎麼狩獵你這怪物……」
「阿托哈啥……?」
「阿托哈蘭,一群怪物異能者組成的英雄組織……呵呵拜託,我現在開始懷疑你的求職動機是背來的,你根本不是對我有興趣吧?」
「當然,有……」
咬字變得深沉,不知道為什麼安娜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獅子,腦中浮現了那獵食者的眼神,要把人射穿似的,把漢斯嚇得背脊發寒,忽冒冷汗。
幻覺似的,沒多久,安娜又回復她一直以來掛在臉頰的微笑,拍拍手臂。
「阿塔哈啥都要出動,這種情況不就是我的醫術出動的時刻嗎?我只想拚命動刀。」
看錯吧,她不過就只是手術痴,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屁孩。漢斯搖搖頭。
待在黑幫身邊確實會遇到很多秘密又困難的案例。算了,這麼單純,只要給錢都好控制。漢斯捏住安娜的下頷,端詳那張清秀俏麗、稚嫩青澀的臉龐。
「你錄取了我的醫生,有興趣的話你也可以當我的情婦。」
沒在聽漢斯講話,安娜一直盯著角落的陰影,那邊什麼都沒有。
「哦你看得到?」漢斯向角落鞠躬後,一名高大穿著墨綠色軍裝夾克的人現身黑暗點頭,然後又隱身回去。
「嗯……?」
那個黑人不是從沒有反應嗎……是他開始認同我了。
果然從底層在屎尿臭爛人生中打滾奮鬥,一路爬上來是有意義的,走到現在神……不,連惡魔都站在我的一方。
只要等最後一個長子艾斯……哥哥死掉了,弄個手段我就能真正掌管南埃爾斯家族,獻給公主殿下獲得青睞。
漢斯嘴角不住勾起微笑,轉頭對安娜說:「馬提亞斯先生,『MARSHAL』是公主派來的觀察員。有桑家幹部資質的人都會交由公主手下鑑定,尤其馬提亞斯先生是公主的副手,桑家第二把交椅。你就當作他不在即可。先不說這個了……你的第一個工作,我沒空弄這頭死豬,幫我麻利處理掉。」
「隨我處置?」
「哦當然,給你處理就是別讓他那麼快死。你處理好扔著就可以了,我的手下會製造一些無傷大雅的假象。」
他扔掉一張黑桃Q,「昆恩哥哥,你知道為什麼把你跟大哥留到最後嗎?才不是什麼撲克牌胡說八道──」舉起路茲懷中的改造手槍把差不多被大家忘記的昆恩,朝眉心開槍一擊斃了。
「……你們兩個長最像了,我要取代誰都很簡單。」
他吹掉槍頭冒出的硝煙,蹲下身撫摸哥哥被虐待毀壞的容顏,手法似摸著家中寵物,語調柔柔的、輕輕的,然後捉著他的頭甩到一旁。
笑,抑制不住的狂笑。
「嗚呼呼呼哈哈哈哈……腦袋開花就算是神醫也救不回來,我要他在痛苦跟掙扎中渡過。醫生下個月1號隨時待命,隨call隨到。」
忍耐了這麼多年,終於,終於走到這一步了。他搓著手,肩膀也劇烈顫抖。他不害怕也不後悔,反而太過興奮了。
──解決掉所有哥哥。野心不會止步於此。支持他的屈辱,他的一切目標、他的覺悟是「KING」,之後就是擊倒冰雪女王,迎娶太陽公主,就能從不受重視的十三王子變成十三國王,接著真正以「KING」的身分君臨艾倫戴爾城。
「快來吧,怪物們的頭領SNOW QUEEN……成為我稱王的墊──唔!」
撲面而來一股威壓,低沉冷漠的風似是掐住漢斯的氣焰,從轉開門板的瞬間逼得他重心不穩往前幾步,他嚇到往後左顧右盼,除了醫生跟屍體以外沒人了,
映入眼簾只是安娜從未剝落的笑容,看得他發寒、發冷,懷疑暖氣不夠高溫。
「醫生你有說什麼嗎?」
「嗯,什麼什麼?」安娜歪了歪頭,一臉不解。
想多了吧。這個手術痴沒見過世面的女孩哪有可能。漢斯把沾血的手套丟到服務員的托盤,換上新手套。
門關上了。
「啊呀~這隨便的手法會讓珍貴的器官受損欸,嗯……王子的犯罪方式真簡單粗暴,絲毫沒有技術含量。」
搔著腦袋瓜,安娜打開手提包,戴上手套、抽出手術刀,處理尚存一息的昆恩,跟旁邊默不作聲的馬提亞斯瞎扯閒聊。
「對兄弟的復仇嗎?製造共同敵人是團結的最快方法……那王子把公主看得真像個闇黑龍中二魔界公主呢~明明影子就該乖乖當個影子……你說是嗎?少帥。」
話題扔到黑暗的陰影中再無回應,空氣中只有濃厚的血腥混雜奄奄一息的呻吟與喘息,安娜繼續處理手中的病人。
「昆恩是嘛,嘿我喜歡你的名字。記住囉,這樣地獄的痛苦是誰帶給你的……?」
「漢、漢斯……啊漢斯……」
沙啞的憤怒從他低沉的喉頭噴湧,瞪大的雙眼逐漸失焦,眼球渾濁如汙水般攪動。

3.
粉與水攪拌的渾濁逐漸化成清澈的純黑液體。連睡覺都嫌浪費,艾莎攪動今天的第五杯咖啡,大口喝下。
清醒,她拍拍臉頰繼續處理工作。
找到疑似南埃爾斯家族第十三子金的屍體後,政府終於願意把那件連續殺人案授權給她處理了,得趁現在趕快調查……在安娜回來之前。
「下個月1號嗎?不確定身分的焦屍……手法越來越粗糙了,用現行犯方式逮捕吧,蓋爾謝了。」跟螢幕另一端同伴告別。
調查經過一整天處理大致都差不多了,艾莎脫掉眼鏡在座位閉目養神一會,再度努力奮鬥處理掉最後一部分。
下班了。跟同事告別快步跑回家,半夜十二點路上幾乎往來無人,她趕著回家,抄捷徑穿越公園。
早前下雨,空氣濕濕冷冷的,只有風吹草動沙沙作響。
「很好沒有人……」
從公園跑回家是捷徑,但更快的是直接對著湖泊西瓜切,但一般人哪能直接穿過深不見底的湖泊?艾莎抱著大衣,踏上似乎要將人吸入深淵的幽藍沉靜。
她沒下沉,湖面閃現美麗又完美的六角形雪花,腳下結出一層薄薄的冰片。
繼續前進,由她走過的湖面都會結出冰塊又在她離開後立刻沉進水底。
微妙地保持著剛好承載一人重量的冰片度過湖泊。到另一岸後,她回頭,打了個響指,確認冰沒有殘留,立刻奔回位於第五大道的家──正確來說是她與妹妹安娜的家。
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姐妹倆相依為命。姐姐是公務員、妹妹學醫,最近剛結束中東難民營的志工活動回國,艾莎本來想給她接機,無奈政府臨時派發的任務使她不得不作罷。好在妹妹相當體諒,要她不必顧慮自己好好工作。
一路上,補償心態驅使著她考慮要給妹妹做點什麼美味宵夜接風。
家裡燈火通明,艾莎站在門外,或許是跑步的影響也可能是久違見面的緊張,本來和緩的心跳忽然加快,撲通撲通地在胸腔、腹腔、腦袋上逃下竄。
「沒事的艾莎……你不是超想見安娜嗎?」
她對著空氣比手畫腳,自我鼓勵,吹拂的風回答不了她的謎題。
站在冷風中平復打顫的牙關似乎沒什麼效果。等一陣子心跳沒有平復跡象,她放棄等待,迫不及待轉開門,濃厚香醇的味道竄入鼻尖,她深呼吸一大口氣,那熟悉的味道最讓人身心放鬆愉快。
「啊~巧克力……」
安娜從廚房探出頭看到姐姐,立刻猛撲,給艾莎一個大大的擁抱。
「艾莎,我好想你!」
那陣衝擊太強,艾莎差點跌到地上撞壞腦袋瓜。還好穩住身軀站直,要不然這番出糗會失去長姐的威嚴。
「我也是……安娜,歡迎回來。」
她緊緊回抱妹妹,在難民營的生活似乎使她更為消瘦,但身軀更為精實。
似乎才洗好澡沒多久,遮掩不住沐浴露散發的清新檸檬香,很好聞。
艾莎拉開一段距離就近查看,安娜稚氣的臉龐依舊青澀活潑,常態性掛在臉頰的微笑相當療育,像是夏天踏入一整片向日葵園清新宜人。
摩挲著臉頰跟稍微與曬黑皮膚同化的雀斑,儘管如此也是健康的小麥色。

敘舊等到餐桌上。
宵夜當晚餐的兩人吃著安娜調製的簡單飯菜,然而那種營養組合有種戰地軍糧的錯覺。看著姐姐疑惑的眼神,安娜吐了吐舌頭,「抱歉,只能準備這些……我會努力學習煮菜的!」
「沒事。本來應該是我要做的……」
艾莎搖搖頭。一直以來她都認為從安娜身上得到的太多,自己付出的太少。她反而愧對她,也很感激她──正因為有妹妹的支持,自己才能這麼拚命努力。
「怎能這樣說呢?我們不是約好了,家事──」
安娜舉著指頭,艾莎閉上眼跟著念:「家事要兩姐妹共同分擔。」
「對吧,所以別說那種話。」
安娜鼓脹著臉頰,給人戳弄的衝動。艾莎也真的遵從本心戳下去,安娜相當配合當一顆洩氣的氣球,噗噗噗地趴在桌上。
「啊爆炸惹~」
頭埋進兩臂間,她從縫隙偷偷瞧一眼姐姐的反應,四目相對那一瞬,紛紛笑倒。

笑夠了,兩人繼續用餐。安娜端上新料理,燒焦味撲面而來。
一坨碳烤木炭?
「這是什麼,我的小太陽(sunshine)火力太強嗎?」
「喔看到小雪花(little snow)忘乎所以。」
跟語氣的懊惱相反,安娜掩蓋不住興奮要姐姐快吃那疑似魚的燒焦木炭。艾莎半信半疑,切開燒得焦黑的物體,跟外表的慘況不同,內裡金黃鮮嫩。
「好吃……」
「對吧對吧,這是部落當地長老教我的特製燒烤方法──」
安娜喜歡分享,恨不得別人也一起分享那份快樂似的,常講得手舞足蹈,吃飯也常因此沒有吃相,臉上東一撇、西一畫的調味醬,現在加上烤魚的灰煙抹得滿臉黑炭,讓人忍俊不禁。
「厲害吧,快稱讚我、快稱讚我!」安娜叉腰,巴不得姐姐把她捧上天。
艾莎捏了捏安娜的小鼻子,擦乾妹妹臉頰上吃得亂七八糟的調料。
「憑你的手藝……確實意外好吃。」
「喂!」
好久沒見面了。本以為三年的分離會使彼此生疏不少,沒想到見面依舊如故。小打小鬧的平凡日常,如此溫暖動人。不,所謂的日常,就是因為平常才彌足珍貴。這也是她小心翼翼,努力維護的生活、她的目標──畢竟這座城市太脆弱了,日常如履薄冰,輕易崩壞。
「工作怎麼樣了?」艾莎說。
「剛找到。實習時照顧的患者介紹的,普通醫生。艾莎你呢,還是自稱普通公務員?」
艾莎抵著唇思考,歪了歪頭。
「嗯……你看電視應該就知道了吧?」
可惡來這招。艾莎明明是個被周圍認為循規蹈矩的人。但對於安娜,艾莎老是喜歡露出調皮欺負人的一面。
安娜捶了一下姐姐肩膀,「你少來,戰地難民營哪來的電視好看啦。我能寄信就不錯了。」
「嗯……」艾莎思索一會,掏出名片雙手奉上。
異能組織,阿托哈蘭五元素組組員,艾莎‧弗羅茲恩。
「什麼組員啦!」
安娜把名片一摔……之前,先拿了麥克筆在上頭塗塗改改,「老大請過目。」恭敬地放到艾莎面前。
「呵呵什麼老大啦……」
艾莎定睛一看那被塗得黑漆抹烏的名片──異能組織,阿托哈蘭史上最強No.1異能英雄、第五元素、自然之靈、冰雪女王──那些零零總總稱號太多、字又太大,結果把整個名片塞得滿滿滿。
「要改成這樣,我的小雪花唷。你明明就是最強的英雄『SNOW QUEEN』、五元素之首,『SUN PRINCESS』永遠的大勁敵。快以我為準,印刷新名片全部改掉。」
「……安娜別直接喊那個人的名字。」
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艾莎輕輕拍了安娜的手背,「唔……五元素並沒有強弱之分,我只是剛好當組長──」
「不管,別轉移話題。」
艾莎本就白皙的肌膚染上一抹逐漸加深明顯的紅暈,聲音幾乎越來越小。
「你看,明明就知道。非得要我自己說……」
「當然啊,艾莎你多麼偉大。正因為有你存在,大家才能享受和平的生活,有什麼好不能講?」
「很羞恥……」
艾莎頭低低的,周圍散發出霧白的寒氣、凝結的冰晶,她盯著掌心醞釀的薄冰。
「犯罪沒有遏止,SUN總有辦法操縱那些惡人捲土重來。」
「足夠了,你讓急遽升高的犯罪率逐年下降,願意維持市民和平的你,真的很偉大,也做得足夠多了。」
安娜握住姐姐微涼的掌心,絕對零度的冰塊一觸碰就使掌心發紫凍傷。
「安娜……」
「沒事。」
那層冰塊立刻融化成一攤水,濕濕冷冷的。安娜並不想收回手,冰塊寒到極致的燙傷都無所謂──這只是姐姐長久時間以來所擁抱孤獨的一隅,她願意承擔,不如說義無反顧。艾莎就像個無助的旅人,總是單薄身子站在冰天雪地之中。安娜總想承載住姐姐的孤單,一起奮鬥。
「……SUN只是一個殺人怪物,並不是高不可攀。你太善良了,從來就不忍心真正殺死誰。」
「我也是一個怪物。時勢造英雄,異能剛好可以幫大家的忙……我才有生存在這世上的價值。」
「別這麼說!」
安娜像是祈禱般握住艾莎的掌心,緊緊的、不願放開,低語幾乎細不可聞。
「……你什麼時候才能像我看你一樣,愛你自己呢?」
世界無法接受與眾不同的人。艾莎優秀、善良、優雅,本是菁英前途無可限量卻淪為世人人人喊打的怪物。她一出生就不正常,擁有異能。
本來一開始只是打個噴嚏出冰塊這種小事,隨著年齡增長力量越強,經常搞得夏天暴雪,沒事就把家裡凍出雪花冰雹。
她老是想讓自己偽裝正常,曾妄想過正常人生活。然而不可能,世人都喊她跟她的異能是怪物,唾棄她、遠離她。
恐懼侵蝕她,她害怕詛咒的能力,她的家人也是,尤其是弗羅茲恩的家主──她們姐妹的爺爺。將艾莎關在海岬上的別墅,甚至可以說是監禁在房間內整整十三年。
艾莎早已認命了。但是安娜並不放棄,終於讓一切都大不相同。
跟艾莎相反,安娜打從出生就是個正常的孩子,可以過一般人的生活,遊玩一般小孩的娛樂。性格外向、熱情大方、人緣很好,善良天真又活潑──如此光明燦爛的人生明明在等著她。
可是安娜卻轉頭發現艾莎的存在。她從不認為姐姐是怪物,總來房門外、窗戶邊追求不正常的自己,信件、禮物、聊天……在門的另一端,一年又一年從不缺席,花費整整十三年的努力,突破恐異能症的爺爺設下的重重挑戰,一次又一次敲開自己的心門。
這都是安娜的功勞。她的愛是偉大的,讓自己能跟異能和平相處,甚至鼓勵自己用異能幫助世界和平,這是過去艾莎從未想過的出路。
現在的一切是一場夢,不再醒來的美好夢境──自己的能力適得其所,有願意支持自己的人、最愛的妹妹在自己身邊。這明明只是生活瑣碎小事,卻溫暖得讓人想哭。
「謝謝你安娜,這麼久以來,只有你願意看我,願意愛我。」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嘛,你是我最愛、最重要的人啊!」
打從發現姐姐的存在開始,這十六年來,安娜從不認為對姐姐的愛、對姐姐的付出,需要獲得什麼回報──她就是如此一心一意。
「其他人只是要你正常,殊不知他們才一點都不正常。他們害怕你、恐懼你,現在的你可以拯救世界,卻依舊被那些人限制住不能放開手腳,沒辦法做更多。」
講得哽咽,安娜頓了一會。
「……他們叫你怪物打擊你、驅逐你,不把你當人看,絲毫不顧你的心,讓你躲起來忍受十幾年不是人過的生活,那麼孤單、那麼痛苦……那麼可恨。」
咬牙抿唇,她的嘴唇都滲出了鐵血的腥臭。
「那些糟糕的大人,他們把爸爸媽媽的死全都賴在你頭上,罵你是煞星、你是詛咒,加諸給你不合理的惡意,咒罵你、傷害你的心靈。是世人對不起你……不能原諒。你是上天賜予的禮物,對於其他人,你應該,也有資格憤怒!」
妹妹的手心相當溫暖,不過握久了甚至有些發燙,對上視線就像要把人燒傷似的,灼熱憤怒的火焰在她湖水綠清澈的眼眸中燃燒。
「那已經是六年前的事情了……沒事、沒事,乖乖……我已經滿足了。」
艾莎緊緊抱住安娜,拍拍她、安撫她,就如小時候母親經常吟唱安撫人心的搖籃曲,小指划過她的鼻尖。
你為我生氣、為我悲傷、為我發聲,我就釋懷了,隨它去,不再怨懟了。現在你傷心的時候,我就哭泣。你開心的時候,我就高興。
「只有你、唯有你,這樣就足夠了……我別無所求,謝謝你。」
額頭抵住額頭,呼吸交融在一起,她向她獻上一個吻。

4.
終於,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為這一天籌備許久。漢斯凌晨四點就醒來梳妝打扮,過去他的狗屁人生都是愚人節,這蠢日子就如開玩笑一樣離譜卻又真實存在。
現在他要斬斷一切厄運,宣告世人,他不是好惹的。要將他的名字永遠拓印在人們心中──他不是影子,得記住他的存在。
「……啊啊,你們是誰啊?」
黑眼圈深深烙印在漢斯慘白眼皮下,他歪歪頭,死盯飛鏢盤上被刀刃切割得不成人型的十二人合照,眼神瘋狂而暴躁。
「喔這不是兄弟們嗎?去死去死去死、呵呵呵,你們,你們南埃爾斯兄弟,要付出代價,我會加倍、十倍、百倍奉還!」
拿匕首往照片捅下去,一次又一次……咚咚咚……叩叩叩,南埃爾斯總裁的大門被人打擾。
「誰啦,不見客,快滾!」
哪個混蛋?明明跟秘書說任何人來都不接見。
自從兄弟們一個接一個慘死,艾斯將自己關在辦公室隔離半個月都不曾與人往來了。
睡覺在旁邊準備的休息室,吃飯都由警方送外賣。覺睡不好,東西跟狗屎一樣難吃。他消瘦了大半圈,幾乎沒好事,眼皮下的黑眼圈把他俊朗的面容塗鴉成詭異消瘦的陰鬱。
真是糟糕透頂的一年,他忍不住發推特詛咒今年最好從歷史上趕快消失,說不定還能幸運逃過一劫。
叩叩叩,沉寂的門再度、三度響起。這已經是今天早上第十三次敲門了,那門三不五時被敲響,加上連日壓力搞得他精神耗弱。最終他受不了,拉開抽屜給槍上膛,粗暴把門扯開。
「誰啦……昆恩?」
熟悉的人、熟悉的身影,見到弟弟平安無事,艾斯忍耐孤獨的淚水緩緩溢滿眼眶。槍枝落地無聲無息,擁住弟弟的身子,似乎瘦了不少。
「昆恩,昆恩是你嗎?還好你沒事,這幾天都去哪了啊?傑克死掉之後,連你都失蹤了,真是的,我快擔心死了!」
「大哥……你擔心我嗎?」
「當然,你可是我最後的弟弟。」
艾斯拉開一段距離,盯著弟弟的臉,好像有一絲不對勁。突然肚子就被一枚硬物給堵住,他往下一看是掉地上的那把手槍。
難怪沒有聲音。再看看弟弟,似乎有跟自己相同的面貌,又有微妙的不同。
「雙手舉高,最好不要讓我看到你有多餘動作。」那個「弟弟?」咧嘴一笑,「你確定昆恩哥哥是你最後的弟弟嘛?艾斯大哥。」
「這個聲音……你是那個、那個誰?昆恩後面的。」
「喔大哥你貴人多忘事,需要我幫你記憶嗎?」漢斯拿出撲克牌,黑桃A跟黑桃K扔在地上,趁艾斯目光被吸引的時候朝他的腿開槍。
艾斯呼痛跪倒在地,盯著撲克牌上手持短劍的大衛王,「……金。」
「是啊,我就大發慈悲要你看,你唯一剩下的弟弟……但我不再是你兄弟,現在的我是漢斯……將你殺掉後,我將會取代你。」
捉住艾斯領口,漢斯把槍抵住他的額頭。
「不是、不是……你不是失、失蹤了嗎?所以我以為你早就不……等等,這是你搞得鬼,你殺了所有兄弟?」
漢斯勾起嘴角一絲微笑默認了,艾斯忍著痛回捉漢斯的胸口作勢要站起來。
「別頂著昆恩的臉跟我說話!你這惡魔之子,你該被十字架捅死,你該下地獄──嗚啊啊……!」
漢斯朝另一隻腳又開了一槍,然後捉住艾斯把槍塞進他嘴裡。
「不愧是兄弟,你倆一向最親。講的話都跟昆恩差不多。我要叫你這輩子無法說話。」
警鈴大作,外面傳來警車聚集的喧鬧。周圍地板開始冒起寒氣,窗戶結出一層層冰霜,巨大的青藍色鎖鏈從窗外碰地撞開玻璃。
水藍色洋裝的女子踏在鎖鏈上從窗戶進來,淡金色編起麻花的秀髮、藍偏白的披風,太適合她了。全身都散發飄飄然的氣息,就連落地都令人目不轉睛,優雅、輕巧、俐落。但女子指尖噴出的冰霜一點都不客氣,將槍彈開,又以冰鎖鏈把漢斯綑綁,同時在地上做出一條冰道讓艾斯滑行遠離。
SNOW QUEEN……您終於來了。」艾斯站不起來,只能以手放在心臟處鞠躬,「這裡是五十幾層樓高,您怎麼上來的?」
「這沒什麼……」女王朝艾斯優雅地回禮後,回望被她撞壞的窟窿,眉心皺出深深的八字,「抱歉,我會賠償打破玻璃的費用。」
高樓層的強風將房間吹得極為寒冷,颳起冰晶水藍色的星星點點。艾斯感覺眼前一切皆不太真實,但身上的疼痛卻又提醒他全都是真的。況且寒冷跟槍傷比起來,真的不算什麼了。
「沒事……」艾斯苦笑搖搖頭,接著朝漢斯大喊,「陛下在此,金你快點投降吧!」
女王上前,那副王者身姿讓人有正在王座大廳聆聽旨意的錯覺。
「金先生……呃現在叫漢斯先生吧,我以南埃爾斯兄弟謀殺案的現行犯將您逮捕歸案。您有異議嘛?」
「喔當然……五元素之首,冰雪女王你來了,我還能有什麼異議呢。在我關進牢前請告訴我……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兇手早已鎖定您了。提早準備,我在辦公室設了點機關,只要有硝煙反應就能立刻發警報給我。」
「原來如此,我認輸……才怪!」漢斯扔出一團黑火球,女王舉手形成防護膜將火彈開,又給漢斯射出一團冰。冰散開成霧,黑色火焰把水氣蒸乾。
「冰怎麼可能戰勝火,你怕火我知道。」
漢斯解開身上的鎖鏈,拍拍白色西裝沾染的灰塵,純白的手套變成宛如將人吸入的墨黑,散發著奇妙的紅光。
「果然從黑市搞來這火焰之手是有用的,普通人也可以使用稱作地獄火焰的異能。」他左右翻轉著漆黑的新玩具,「我本來想把艾斯哥哥做成炙燒里肌,現在也要把你──女王解決掉,你就等著成為我偉業的基石吧!」
女王給艾斯上冰盾,呈備戰狀態。
「嗯……其實……」但她突然開始低頭凝神思索,搞得漢斯很煩躁。
「要打就快打,少囉哩八唆!」漢斯張開雙手,朝著女王噴出一大團火焰。
「燒吧、燃燒吧,讓我聽到你們的慘叫!」
然而什麼聲音都沒有,只有黑色火焰噴射的湧動與漢斯的叫囂。火焰的煙霧使周遭視線不清,女王單手一揮,火焰跟煙霧立刻退散,毫髮無傷。
這也在漢斯預料中,本來就沒指望三成力道能打敗冰雪女王,之後他得使出全力。但女王仍舊心不在焉,漢斯盯著她,「你想說什麼快點講啦!」
「因為你叫我別囉哩八唆嘛……呃其實五元素沒有強弱之分。」
「又怎樣了?反正你就是裡面的頭,我打倒你就能名垂千古。」
「這樣……」放開凝神思索而捏緊的下巴,女王輕輕嘆了一口氣,手中凝聚一層霜。「我不怕火,永凍是連地獄業火都能結凍的異能。」
「那又怎樣,嘴巴上說說誰都會。」漢斯備戰,火力全開,噴射。

5.
撒了一把砂糖,安娜拿噴火器在烤布蕾上畫出一層層焦糖薄膜。
明明要等姐姐回來一起吃,但她忍不住挖了一口,又是一口,再來一口,整個都沒了。
「嗯太甜了……但是我喜歡。」
這時電話響了,上頭寫第十三隻小豬,電話那頭傳來嘶啞的哀號,「醫生、醫生救命……快點來。」
「……真會使喚人。」掛掉電話,安娜進客廳,電視螢幕播放整棟大樓全凍成冰條的南埃爾斯兄弟公司。
快速更換外出服,她平常穿的草綠色洋裝、內搭卡其色襯衫,把袖子捲起一半。關掉電視,查看手機三則訊息。
第一則,姐姐的。「啊,糟糕又做過頭了……收拾殘局會晚點回家。」
第二則,她的新老闆給發的地址。嗯……或許之後她就失業了。
第三則,未知人物。「老闆,南埃爾斯兄弟已收購完成。」
順著漢斯給的定位,安娜抵達跟電視上一樣凍成雪糕的大樓。底下擠滿警察及看熱鬧的民眾,她繞過人群接近後門小巷內的垃圾場,在臭氣沖天中找到漢斯身影。
「混帳你太慢了,真不曉得雇你來幹嘛……幸好馬提亞斯先生來救我。快、快點幫我治療。」
漢斯半邊身子都凍僵發紫,雙手被冰束縛著,寒冷至極。
「真慘……什麼嘛,我還稍微有點期待,原來你也這麼弱。」
俯視,安娜居高臨下的俯視。小巷中太過黑暗了,陰暗對比著她陽光燦爛的笑容,就把漢斯看得背脊發寒、心底發毛。
最奇怪的是她在笑卻感覺不到笑意,話語本身是輕蔑的卻感受不到輕視。毫無感情,她整個人都散發奇怪的氛圍,猶如影子僅僅只是存在在那邊。
「……安娜?」
安娜轉頭,艾莎就站在幾尺外的小巷入口,歪頭疑惑地瞧著她。
「少帥先把這冷凍小豬帶走吧。」
馬提亞斯一直在漢斯旁邊。他跟周圍的黑融成一塊似的看不清身影,他朝安娜點頭,才勉強看得到些許人影殘像。他抓著一手一腳,把漢斯扣在肩膀上帶走。
安娜轉身走出小巷,艾莎也跑到她身邊會合。
「艾……喔我尊貴的SNOW QUEEN陛下。」安娜拉開裙擺,覲見君王的禮節。
艾莎輕笑回以一禮,盯著安娜背後漆黑的巷子,什麼都沒有。
「你剛剛跟誰說話嗎?」
「喔沒有啦,那有一隻寵物店跑出來的小豬。超大隻的,嚇我一跳。」
「小豬還超大隻嘛……但我好像聽到冷凍小豬。」
「天氣太冷了,那隻小豬似乎在發抖。嗚嗚嗚……姐姐抱抱~」
安娜模仿小豬叫聲,摟緊艾莎。
艾莎回擁著,拍了妹妹肩膀,「你喔調皮就愛亂說話,真是……話說,你怎麼會在這?不是說會晚點回家嘛。謀殺案的兇手逃走了,這裡很危險。」
「好啦,我剛好接到老闆電話就到這附近……想說看看女王陛下的作戰英姿。」安娜指著不遠處的大樓,「你看這麼醜陋的鋼筋水泥大樓在您的魔力之下,太陽映射中都成為了藝術品。您真是偉大的藝術家。」
「沒有這回事啦……」臉上飄起紅暈,艾莎搖搖頭,「工作處理好就趕快回家。」
「好~我做了烤布蕾,回家一起吃唷。」
「好。」她沉思,「沒有燒焦吧?」
「真是,蛋跟牛奶組成的簡單甜點絕對不會燒焦啦!」
安娜鼓起臉頰,艾莎又把那顆氣球戳得氣餒。兩人相視一笑,互相鼓勵對方加油。
安娜抱著手提包,親了一下姐姐臉頰一會跑得遠遠的,艾莎揮手跟她道別。

6.
背叛,被背叛。
漢斯的人生從來就只有後者,於是他下定決心絕對不會再犯,從不相信任何人。他一路連滾帶爬踢掉對手,欺騙未成年少年運毒、誘騙未成年少女賣淫,扼殺所有前途光明人們的未來,偷搶擄掠無所不用其極,最終將整座城市都收為自己的鈔票池。
他翻身了。找到傳說的密醫,整形成他最恨也最羨慕的樣子──高䠷、強壯、英俊找回自信。最後,他要朝給予糟糕一切的兄弟報恩。
然而他即將成就之際,他被背叛,再度失敗了。
馬提亞斯開車帶漢斯到港口一船停靠的油輪,進入中心一間房將人像扔物品般隨意摔在一旁,讓他從睡夢中醒來。
來不及抱怨。
「哈囉,第十三隻小豬。」
清脆悅耳的嗓音隨著輕盈腳步聲進門了,是安娜。
他記得他看到了,不會錯──安娜扯著女王親暱對話的樣子。幾乎瞪大眼不敢置信,「騙子……謊言,你說的全是謊言。原來你、你跟SNOW QUEEN──你們一夥的,賤人……你出賣我!」
「喔,怎麼可能漢斯先生,我從不說謊。我怎麼可能出賣你呢?如果要出賣你,早在整容時就把你幹掉了。」
「放你媽狗屁!」
「真的,我只靠說話就可以輕易做到任何想做的事情……如果我說謊的話,不就能輕易控制世界了嗎?那太無聊了。」
安娜偏了偏頭,手指抵著嘴唇。
「我迫不及待有人能對抗SNOW QUEEN,然而直到現在都那麼無聊……果然沒有人能擊敗我的小雪花。」
「瘋子……你敢這樣對待我,公主不會放過你。」
馬提亞斯踹倒漢斯,要他五體投地下跪。面前是太陽與四方元素組成的旗幟,他這才發現自己在公主的據點之一。
「……馬提亞斯先生,你……你不是公主派來的嗎?」
「是啊,少帥是我派下的。」
安娜跨步,把那面旗幟擋住了。
「你……你?」
「我就是你口中那個──欣賞漢斯、最喜歡漢斯,沒事喜歡製造混亂的中二公主,『SUN PRINCESS』降臨,鏘!」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安娜使出賣萌嘟嘴剪刀手,嘲笑看傻的漢斯,朝馬提亞斯耳語,「嘿我就喜歡這種反應。」
「公、公主……抱歉,任務我失敗了……下次、下次我會立功。」
馬提亞斯把腳放開,這下子漢斯不再是被迫下跪,而是心甘情願。
「喔,立什麼功?我從來沒有要你做什麼。」
「可是、可是……」
「我知道你想要成為桑家的幹部,但你知道『SUN』是什麼嗎?」
答案不會那麼簡單,漢斯不敢回答搖搖頭。
「水、陽光、空氣,生活中隨處可見、理所當然,很容易忘記祂們的存在。」安娜指著組織的旗幟,「太陽觸及之處皆是陰影,惟有影子才是SUN的核心,才有資格成為核心人物。」
她蹲下來抬起漢斯的下巴,「SUN就是影子。之前我講過求職動機:『不是要成為自己嚮往的人,而是扶持自己憧憬的人。』這話不假,我只扶持自己憧憬的人。」
她把人扔下,嘆了一口氣站起身,掌心張開跟他說再見。
「別出風頭,少胡說八道。幫你這麼多,要完成完全犯罪就開始沉不住氣了。我知道你當影子當久了想出風頭,但你能稍微冷靜點就好了……那麼再見了。」
「等等等,公主……我才失敗一次,您、您不是犯罪公主嗎?惡人們的救世主,您會拯救惡人,讓人捲土重來,為、為什麼拋棄我……請給我機會!」
「喔你最喜歡講動機,那我可以告訴你,我最討厭殺害兄弟姐妹的人了──」
「因、因為女王嗎?對、對不起……我……」
「什麼的,才怪。殺害什麼人,我才不管你……道德是要求自己的,要求別人就叫做偽善,啊我突然解釋那麼多,感覺不就像理由了嗎?哈哈哈──」
儘管嘴巴講得話如此慘忍至極。安娜眨眨眼、吐了吐舌頭,就像那些老喜歡開些玩笑的惡作劇孩子,無傷大雅。
「動機事實上說不定是藉口。你只是因為想『殺兄弟』,所以做出『他們虐待你』的理由,而不是他們『虐待你』導致『殺兄弟』。世上的事情混亂、不合常理、沒有邏輯,因果判斷也不一定為真。動機不是一個很好判斷的依據喔,大少爺。」安娜說,「動機我可以說很多──守不住秘密、隨便爆料公主手下的身分,搞錯少帥的位階,他是第三把交椅,喔喔還有不叫少帥的代號、粗魯,一槍打死人超噁的,器官沾黏很難處理欸、不讀文學,我超愛福爾摩斯跟怪盜羅蘋欸……你看理由這麼多,你自己選一個可以接受的,死而瞑目。」
她細細數完,永無止盡的接龍般不停算給漢斯聽。漢斯早已聽不下去了,「神經病──呃!」
大事不妙。頂撞公主,他連忙磕頭求饒。
「不、不是……對、對不起……公主請原諒……」
「喔謝謝你的稱讚,我並沒生氣。只是有人沒辦法原諒你──」安娜拍手,「少帥,拜託你了。」
馬提亞斯從隔壁小房間推出鐵籠子。那籠子體積很大,鐵絲被撞得喀吱作響,似乎躺著非比尋常的猛獸。未知的恐懼掐著漢斯,怕極了他不再求饒轉身就跑,撲上房門迎接的卻是門鎖緊閉。
安娜拍拍籠子,安撫著裡面的野獸,野獸很快就鎮靜了。
「哈囉哈囉,是我啦……別擔心,我把漢斯帶來囉,你好好跟他說說。」
低沉的吼叫回應安娜,「很好乖孩子。」她就把籠子解鎖了。
不敢置信,面前的哪裡是野獸呢?是個人類,趴在地上四肢朝地,模仿野獸一般行走,頭上包著紗布、病袍鬆垮垮地披著瘦弱的身體,他瞪大眼死死盯著漢斯。
「……昆、昆恩……你不是死了?」
「他語言區受損不能說話了。」代替不能言語的昆恩,安娜插話,「喔你說要他別那麼快死,又說隨我處置,所以我就醫活他了。」
「怎、怎麼可能……?可是我不是──」
「啊~我不是砰──讓他腦袋開花嗎?」安娜做出拔槍手勢,朝漢斯射了一槍,又吹了自己的指尖。
「公主殿下絕不會失敗,只要她出手,沒有醫不好的人。」低沉陌生的聲音響起,是馬提亞斯接話。
漢斯後退,昆恩上前。跟之前立場完全相反,直到漢斯退無可退。地下冒出一個大洞,昆恩跟漢斯雙雙掉入洞穴之中。
「你好好跟你哥哥敘舊吧~」安娜朝著逐漸消失黑暗的慘叫喊道。

踏上甲板夜已深了。安娜跟馬提亞斯下船前往停車場,那裡有一台黑色雪佛蘭在等著她們。
「公主殿下請上車。」馬提亞斯恭敬地開門,安娜一腳踏入,前座傳來熟悉招呼,「嘿,是你?」
「喔,嗨……克里斯托夫。」
跟他相比,她似乎一點都不訝異金髮男孩的出現。
「喔天感謝你記住了。沒想到又見面了,你好嗎?」
「嗯還不錯。真快,你換工作了。」
「對啊,其實沒換啦……老闆給我當司機,薪水也升級了。」
「喔……」
似乎興致缺缺,安娜撐著頭看窗外,馬提亞斯敲開駕駛座的窗戶。
「車夫別問太多,快載安娜小姐回去。」
「是、是……馬提亞斯先生。」
克里斯托夫發動引擎離開,夜晚道路清冷多了,路途順暢,車上只有廣播今日新聞的標準英文。
外頭開始下雪,風呼呼吹過轟隆轟隆。對比車內真的太安靜了,克里斯托夫打擾從後照鏡中看到的沉思。
SNOW又大展身手了,果然女王的冰雪就算打擊犯罪也跟藝術品一樣,清澈、透明又美麗看到都要哭了。」
「是啊很美,記得你喜歡雪嘛。」
「安娜小姐也是,我記得。」
「或許……」
冰的結晶在大樓間躍動。安娜出神看向窗外,車潮湧動來來往往間,她只注意到艾莎趕著回家穿梭的身姿。
冰的鎖鏈反覆帶著那美妙的身影持續往前,儘管很小,還是細細的飄落了點雪花。搖下車窗,安娜把手伸到外面,完美六角形漸漸在她火熱的視線中化成一攤水。
「我喜歡雪,但我最愛的……永遠都是小雪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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