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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6月29日 星期四

【繪鳥/章五】再見白龍 See You,White Dragon

V


夜晚森林中央聳立一棟可疑漆黑小木屋,寂靜使得風呼嚕嚕吹來,特別尖銳、刺耳、哀戚異常,搭配敲打木板砰砰碰碰一同服用更加駭人。
如果這時繪里明知危險還高舉火把或點著蠟燭,小心翼翼上前開門還很有禮貌地鞠躬,說:「打擾了~」
那肯定是個木屋笨蛋了吧?

近期遭遇的事太可怕、太不現實,搞得整個人疑神疑鬼,心胸警戒鈴大作到處迴盪。
「喂喂喂,別開、門……」
實際上木屋笨蛋是身旁的ことり,她不理會旁人阻卻,自顧自推開門後立刻撲面襲來甜膩餅乾香味。
這(暫定)意義不明的世界都有龍了,大概能多奇幻、就有多奇幻,不會再發生令繪里更震驚的事情……只是,她還是被嚇到了。
空無一人突然出現甜食超可疑,「難道是……糖果屋!」繪里聯想到格林兄弟收錄房屋是麵包、窗戶是糖果的那則知名童話。
一想到那位家裡開和菓子店的後輩知道消息,肯定會口水直流搖尾巴奮不顧身地撲上,等到最後吃得跟豬頭一樣之時,「真的會被吃掉的!」
早已能想像未來了。繪里汗毛倒豎、皮膚起一粒粒雞皮疙瘩──她還是怕啊、害怕這房子裡有可怕的巫女煮著大鍋菜,不停攪動紫色、綠色不明液體揚起和藹可親到近乎卑鄙的笑容招手打算吃了她們。
繪里沒想太多搶先闖入,「ことり小心別吃太多,會被吃、掉……的?」
什麼人都沒有。屋內滲透月光照亮房間一張床,緊挨著飯廳一張桌、一牆壁爐以及一座廚具完備的小廚房,牆上除了幾幅漂亮的畫作,簡直是極簡派尋常人家擺設。
「……擅闖沒關係嗎?」
ことり以極其柔軟的身段,下腰表演凌波舞般越過繪里阻擋的手臂,擺擺手招喚她進來。
「房子沒主人,你暫放東西在這所以沒關係,好吧。」
聽ことり解惑,繪里想想不大對──眼前這少女是龍啊,那麼厲害的魔物、為什麼自己要著急挺身闖進一間可疑屋子保護她?
思忖時,ことり點亮中央吊燈。「嗚哇,見光死!」撲面襲來的強光,嚇得繪里遮臉阻擋。
見那副滑稽樣ことり咯咯輕笑、拉過椅子坐好,舉高餐桌上的餅乾指著自己又拍拍桌子招繪里過來。
「那是代表……你做的?」
哎呀,見鬼啦。簡直不敢置信,一隻會烤餅乾的……龍?
要不是ことり曾當繪里面變成龍,她還真不會懷疑這位美少女會烤餅乾。
敵不過殷切推薦,繪里戰戰兢兢地取過一片、一口吞下,「好甜,真好──不不不!」那是她喜歡的味道,但就像她怕什麼似的慌忙改口,「怎麼那麼甜、太甜了,這樣不行啦不行!」
聽到評價,ことり瀏海上那撮搶戲的柔軟頭毛迅速垂降,濕潤眼眶咕嚕嚕打轉水光表現出難以隱藏的失落。
見此,「……不不不,雖說很甜,但很好吃ハラショー!」繪里怕ことり不懂俄文,「啊啊ハラショー就是那個嘛……好棒棒、讚的意思,就是說你的餅乾很好吃,對嗯!」
那努力解釋的逗趣樣樂得ことり燦爛地笑了,她指著繪里又點了點餅乾。
還會裝哭,這龍不簡單。繪里瞇眼猜猜ことり表達的意思,「你問我喜不喜歡甜食?」
答對了。但繪里不高興──她垂低眼眸,想否認。事實上,她想否認也是情理之中──眾人眼中的她形象認真成熟、英姿颯爽總被認為不喜歡甜食,而她為了保持眾人理想中的自己只能以工程師很耗腦為由時才能正大光明的吃吃吃。
如果閒暇時被發現,她會找藉口推卸是別人委託或是給大家分食毀屍滅跡。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繪里喜歡甜食但不能被世俗眼光知道。
不過,這裡只有她跟ことり──不認識的陌生人面前,她似乎能坦率地承認這件事。
「嗯喜歡。」承認了還是很害羞,繪里苦笑撇過頭偷瞧ことり。「那你呢?你喜歡……做餅乾?」
大力點頭,ことり拿起一片指著,順手遞其他口味給繪里。
「……也喜歡吃嘛。」
絞著雙手,欣慰地看著ことり享受美味餅乾的臉龐,這時繪里忽然意識到──是她自我意識過剩,太在乎其他人眼光了。
敗給ことり了。為什麼跟她在一起就能坦率、就能放輕鬆、就能感覺溫暖?今天發生那麼多事情,繪里她覺得自己累了──顧慮龍的心情跟她解釋,還坦率得聊天,而且最奇怪的是──感覺ことり吃東西……會給人食物非常美味的印象,接著產生想拍打餵食把她養得肥肥胖胖的,湧起這種壞壞的念頭。
她明明是隻龍,「好奇怪呢。」不管是自己,還是眼前這女人。繪里接過巧克力味的,一口咬碎──好甜,好天真。

吃飽喝足,繪里還有事情要釐清。
「那麼,」清了清嗓子,繪里從最根本的問題進行詢問,「ことり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蹙眉、偏了偏頭,ことり抵著唇看來相當煩惱要怎麼說明。
不能說話,其實也問不出什麼。
「抱歉,」繪里決定換比較好問的。對,ことり身上的衣服跟那件失蹤的傳家寶關係,「你身上的衣服是……?」
以快要翻倒桌子的氣勢跳起來,ことり一副豁然開朗的神情蹦蹦跳跳地奔向角落壁櫥。
一整櫃子的洋裝。沒看錯一整櫃子排滿、快爆炸的衣服──款式多元,有幾件跟ことり身上那件神似。
龍會做餅乾、會做衣服還是一整櫃的那種,繪里與她的小夥……不,你沒有小夥伴,但她驚呆了。
不不不,這世界不能以常理推斷。先承認龍會做衣服,免得死死憋住吐槽,腦細胞會受不了炸裂。
……你想想嘛,某夏那件米白色龍鱗圍巾也是炎龍王伊古尼爾親自巧手(爪)編織的啊?
「……你、你做的嗎?」
猛力點頭,相當肯定的YES。
「平時的興趣嘛,還真厲害啊啊哈、哈……」繪里撓了撓髮,乾笑幾聲。
彷彿在誇耀著不止如此,ことり拉著繪里走向另一角落堆放的幾幅畫作與床頭邊可愛的娃娃有些得意地笑了。可能是這世界只有她自己,現在多了分享對象,顯得迫不及待。
天啦嚕。畫畫、縫紉、烘培,喜歡可愛的東西……少女心爆棚,這龍好少女!
雖然她本來的化身就是少女。

「不,我想問、就是──」驚覺話題被ことり不知不覺偏移(雖然她根本沒說過任何話),繪里趕忙拉回來,「我有一件衣服是傳家寶……跟你這件洋裝很像……」
祖母曾說過傳家寶是使用白龍鱗片做的,應該是同一隻白龍還是後代呢?說不定她知道在哪裡。
聽完疑惑,ことり立刻從口袋變出一套洋裝──是祖母當初塞給她的「龍的羽衣」,跟ことり身上相似但腰部設計款式不一樣。
四次元百寶袋嗎?比起失而復得的感動,繪里更多的是錯愕。
「你的毛做的……給我穿?」
ことり拚命塞向繪里,似乎在表達快穿上、快穿上。
自己的衣物破破爛爛又因墜河變得濕濕黏黏,或許是換衣服的好時機。但,呃……有點為難,雖然那洋裝很漂亮、很符合繪里的喜好,但一想到是代代相傳好幾百年的傳家寶、可能布料都非常環保地開始瓦解變薄了,加上──畢竟是眼前人的鳥毛……還是說龍毛製呢,感覺有點可怕、詭異,心下牴觸。
「什麼……覺得我不喜歡?要再做一件給我……別,不要!」
那雙炯炯有神的濕潤眼眸傳達無聲地悲戚與哀傷,閃閃惹人愛的目光殷勤地貫穿繪里。
裁判該舉紅牌判對方出局,這是大犯規。
「不不不,喜歡、我穿,我穿總行了吧?拜託,不要在拔毛了!」繪里幾乎是快要跌倒的氣勢搶走那件龍衣找角落更換。她深怕鳥毛再拔下去,ことり都禿了……變成禿鷹。
哇不明覺厲啊喂。
解開襯衫排扣,繪里感受來自ことり頗有興趣的目光,相當明顯、刺刺的。
「欸你……可以不要看我嗎?」
聽到繪里抱怨,ことり雙手遮住眼睛似乎沒什麼用。
「手指縫隙似乎開太大囉~」繪里嘗試打趣地開玩笑,只見鳥毛聳得老高似乎受到驚嚇,ことり側過身只有那撮鳥毛躲在柱子後,以笨拙的喬巴式偷窺法正大光明偷看繪里彷彿在說:「不要在意我。」
還是一樣啊。繪里關注那舉動,無奈地聳聳肩。反正都是女生(如果龍也有性別可言的話),其實沒差。
踹開糾纏腳踝的褲管,繪里赫然驚覺從頭到尾最怪異的事情──為什麼我讀得懂她在表達什麼?

「為什麼我會懂你再說些什麼呢?」
這句話不是問窗外睡得正酣的ことり,繪里只是想對深夜佈滿繁星的天空自言自語。
不久前,繪里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取過床頭櫃泡水還沒事的(酪梨牌)XVII Phone查看時間,那後悔沒有在祖母家充電的殘念電量旁顯示現在約十點──這也難怪無法入眠,畢竟仗勢年輕常常過著犧牲健康爆肝到凌晨三、四點的生活,繪里已經好久沒那麼早睡了。
起床好了。繪里披小棉被,觀望風景培養睡意。
萬萬沒想到──這什麼都沒有、鳥不生蛋的地方,景色意外的……美。
除了小時候與祖母前往極寒西伯利亞冰原看極光那時,已經很久沒看過這種景象了,尤其璀璨星空底下還沉睡著……龍,太過如夢似幻。
方才換好衣服,ことり似乎相當滿意地比手畫腳試圖要在速寫本上做點什麼事。然而,就在瞟見窗外天色越深後便逕自將繪里推上床,鋪好棉被要她休息。
至於房子,ことり相當乾脆表示讓給繪里暫住,自己則去外面趴著睡覺。
只有一張床,其實繪里想著一起睡也沒什麼問題……大概、或許、應該、可能是怕她嚇到吧?
況且ことり還有另一個理由:要守門──聽說這裡不是一般的地方,森林裡有各式各樣可怕又兇猛的魔獸。
從今天開始的異世界生活──照ことり所述,這裡根本是我家門前有大龍、後面有怪獸。
說到底繪里真心不怕──既然有龍足夠奇幻,還有什麼怪獸是可怕的?
「儘管這裡不是我家,而且ことり也不是真的鳥類。」
ことり,為什麼叫「小鳥」呢?應該叫做小龍。
長相帥氣,但唯一格格不入的就是那撮永遠不變的蓬鬆頭毛……或許ことり這名字是因為那柔柔軟軟的一撮毛,仔細想想挺像太陽鳥(玄鳳)的頭冠。
白龍睡著呼嚕嚕地趴在地上,那恬靜的身姿很美麗──她沒有錯也沒有惡意,這到底是她表達的善意與溫柔吧?
分析她的組成分子──ことり呢,肯定是由溫柔和毛組成的。
「噗……呵呵,真可怕。」
明明是自己得出的結論,忍不住噗哧笑了出聲。

是啊,真可怕。
不應該相信一隻來路不明的上古生物,溫柔的龍這想法被床頭邊書桌抽屜裡的日記顛覆了。
觀賞景色之後的時間,繪里在房子內隨意亂逛、翻箱倒櫃發現一本日記,那是紅色封皮書面,看起來保存良好、內容採用犢皮紙(上好的羊皮紙),而日記的主人竟然是──絢瀨繪里(Я-18)。
哇看起來好像打著聖光,言語不可名狀的書籍。
開玩笑,這不是應該吐槽的地方。繪里驚訝上頭標示的幾項資訊……代表家徽的「Я」有著精緻浮雕與刻紋顯然不假,「18」判斷應該是年齡,還有「絢瀨繪里」她的名字。
繪里腦中可沒有關於十年前寫過這麼一本日記的記憶。吃驚、疑惑、好奇,各種情緒交互衝擊,她抑制動搖繼續往下看,日期也非常怪異的位於幾百甚至幾千年前。
──エリチカ,你是咱們家族第七個取名為繪里的孩子喔!
很多西方人都把小孩取名跟祖先父母雷同,想起不太認真聽祖母說過的事蹟,繪里反倒釋懷沒那麼驚訝了,
「照標準來看,我是繪里七世(Eli VII)。」跟世界三大美女埃及豔后克麗歐佩特拉七世,一樣是七世聽起來好厲害。如果是雙倍,也就是繪里十四那麼說不定就是太陽王之類的人物,但繪里又轉念一想幸好不是加二的繪里十六,說不定會被民眾一擁而上斷頭台掉頭……想想就可怕。
不過,克麗歐佩特拉七世並沒好到哪裡去,她是古埃及托勒密王朝末代女王,後來當羅馬共和末期的元老院執政官蓋烏斯.尤利烏斯.凱撒(後世俗稱凱薩大帝)的情婦,最後凱薩死後,她與馬克.安東尼聯手跟蓋烏斯.屋大維.圖里努斯(奧古斯都)爭權失敗,以毒蛇自盡。還有值得一提的是凱撒的死法,他可是被暗殺……以無情的刀刃貫穿身體,刺死的。
思及此,繪里感到頭暈目眩,捂著肚子欲欲作嘔,「……這本是某個絢瀨家祖先的日記。」強行突入結論,企圖忘掉在那可怕的深紅色思緒中流動──瀕臨死亡的幻影。
指尖碰上下一頁泛黃的書頁,繪里潛意識湧現一種預感,非常、非常不好的預感。
狡猾
大騙子
不可原諒
隨意翻開一頁就是亂七八糟的血書字體,陳舊得幾近發黑,淒厲地訴說罪狀,嚇得她趕緊闔上。
或許……這真的是一本禁忌之書。瞟了眼窗外睡得正酣的龍,繪里遲疑著、煩惱著、迷惘著要不要繼續閱讀,但敵不過探索血書意思的好奇心,吞了吞口水再度從頭翻開。
那一晚,繪里終於回想起家族的罪孽──絢瀨家從遠古時期就是屠龍聞名的騎士家族。

已經不能回頭了,好奇心會害死一隻金毛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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