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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1月14日 星期二

【花梢/章十七】耀夜的花帆ちゃん:肆意綻放(if花帆逃離蓮之空)

 十七、綻放:旅途中的好心村民


這是第幾次重複這樣的生活,差不多也該膩了吧?

……反正持續下去也沒有意義,只是徒增煩惱罷了。


──我在哪裡,我是誰?


原始的森林,寧靜的村莊,和平、安靜、傳統、偏僻的小村莊,純樸外表上往往也隱藏著毫不掩飾的最直接惡意。

「這不是那個大個子嗎,是叫作什麼來著吱、吱吱?煩死了叫啥……好難念喔!」

與寧靜村莊相反,不匹配欺負人的玩鬧聲,小孩子的惡意總是那麼直白又過火。

「老大,大人都說那是從西方來,被詛咒的白髮魔女欸……啊眼睛好可怕是紅色的,啊啊……不要過去啦好可怕!」

「怕什麼,反正她又沒反應跟死人一樣,不會反抗啦!」領頭的孩子朝著地上安詳躺著的人丟了一顆石頭,就像是丟入水面,咚地一聲便再無波瀾。

「你看吧!」

無緣無故的愛也有無緣無故的恨,只是外觀、行為,無關內在,沒有理由,一個社會聚集的空間中,總有共同的敵人,或許是對未知的恐懼、生存的本能,犧牲一人團結眾人,這大概就是社會群體團結最划算的買賣路徑。

儘管那個敵人可能一點殺傷力也沒有。小孩子學著大人排斥的舉止,對待村子的異類,推搡、嬉鬧、嘲笑,不知分寸的傷害只會隨著退讓越演越烈,但她無所謂,發呆看著手臂沾染著沙塵,髒髒的,有幾隻螞蟻在上頭走來走去,一、二、三隻……好想睡喔。反正不會痛,都習慣了也沒什麼大不的。

只是……有點吵而已,那些雜音就只是雜音罷了,待在哪裡都一樣。

畢竟她已經沒有家了,遭受詛咒的怨念侵蝕而滅族,是她們一族在遠古戰場上遺留──天生的宿命,但在迎接注定的命運之前,她就被趕出家鄉。


那是被空之女神厭惡的孩子,泰坦族的小矮人。

綴理只有你自己,永遠無法成為光榮的泰坦族戰士。

唉只有一個也好。是時候了,綴理快離開吧。


要不是父母是純正的泰坦族人,或許她這種異常早在出生時就被丟到荒郊野外自生自滅。

但那又如何,改變不了她就是個異類。

是啊,不論在哪裡都一樣吧。失去故鄉,四處流浪,到底哪裡是她的安身之所呢?

蜷縮著身子,草皮的清新飄散在空氣中,天空是那麼蔚藍,既明亮又清澈,可是她並不合適去張開眼感受那種美好,快樂是別人的,悲傷則留給自己就好。

「喂,說過多少次不准欺負綴理!」

不遠處來了一個家常裝扮的女性,她提著平底鍋跟鍋鏟,圍裙跟頭巾都來不及解開,猛地衝過來,張牙舞爪般揮動廚具,像揮舞蚊子般將惡作劇扔石頭的孩童嚇跑,成鳥獸散。

「哇村長那個老古板虎姑婆來了,快躲起來!」

安靜下來了,她依舊緊閉著眼睛,突然有人的氣息接近,氣勢洶洶地,腳步帶著泥沙,跟地面接觸傳來啪躂啪躂的聲音,感覺有點可愛。

只是與可愛腳步聲相反,「綴理,說過幾次了不要睡在路中央!」

「村長……

要被罵了。那臉色肯定很差,綴理不敢看對方,眼睛閉得緊緊的,雙手搭在肚子上,她是想要動的,但動不了,只好一個勁道歉。

「對不起……我只是想光合作用,但是好餓,餓到走不動了。

「我並沒有要罵你的意思啦……餓的話,畢竟是動物嘛。飯煮好了,我們回家吧。

村長撓了撓臉,將綴理拉了起來,拍拍灰塵就俐落地將人架到背上搬回家,熟練得進行幾百次一般。

「……回家嗎?」

──真是美好的詞彙。她還有家嗎?她能擁有一個家嘛。

「嗯回家喔。」

對了,她真的有了一個家。

「這樣,真好。」

好溫暖,又耀眼。伸長手,圈住村長的脖子,綴理想靠得更近點、更近一點,味道很好聞,太陽公公曬過,創造的味道。

「嗯怎麼了?今天那麼黏人。」村長被頭髮弄得有些癢,揉了揉鼻子。

「……綴理,不能覺得麻煩就隨便人家欺負喔。」

「那算欺負嘛,癢癢的……所謂的欺負──」

嗚她偏過頭思考,挖空了小腦袋,回想大家拿著武器打來打去的畫面,最後總是有那種很刺鼻、很討厭的味道。

「嗯應該是會死掉的那種吧?」

「嗚哇也太極端了。如果我不在了,你要怎麼照顧自己?算了判斷不出來,覺得反抗麻煩的話也沒關係,我會守護好你的。」

那個背著她的身子小小的,比她矮一個頭,也不是特別的寬闊,瘦瘦弱弱的,可是特別的可靠,讓人忍不住多靠近一點。

「又再發呆了,真是的,綴理你有聽到嘛!」

「嗯有喔……謝謝你,沙耶。」

給我一個歸屬之處。


夢醒了。

溫暖的夢結束了,迎接她的是一個人的午後,斜陽透過窗戶曬進房子。

是溫暖的,卻又孤獨的、淒涼的,她摸著胸口空空落落的、有點發酸。

──我在哪裡,我是誰?

啊對了,綴理想起來她不小心把自己反鎖在閣樓裡面。

年久失修的樓板,風一吹碰地上鎖一氣呵成。

等待等待,就像她一直以來做的,等著沙耶香來找她,希望她來又不希望她來。

等待等待,太餓了,躺著躺著就睡著了。

睡醒了,腦袋清醒一點點。

「沙耶什麼時候來呢嗯嗯……啊,她要回去了──

這一次是騎士啊。沙耶回去王城了,繼續履行她的使命──希望這次能找到她的寶藏吧。

不知道有沒有看到禮物,畢竟我什麼也沒有。綴理她挖空腦袋想破頭,每次也只能給沙耶香送禮物當作回報了。

就到此為止了。這是第幾次重複這樣的生活,差不多也該膩了吧?

──我那麼麻煩沙耶肯定會膩吧,早點離開也好。

……反正持續下去也沒有意義,只是給她增添煩惱罷了。

明明用點蠻力使她可以輕易破開閣樓的門鎖出去,但不能破壞房子,這是她的家,有著最重要的回憶,她只剩下這個了,也只剩下這個了。

抱膝蜷縮著身子,搖來搖去、晃來晃去、滾來滾去。

好安靜喔。綴理你再度閉上眼之前,還有什麼忘記的東西嗎?

應該沒有了。認真想一想吧,為了沙耶,「……嗯。」

早上跟沙耶告別,啊早餐沒吃到好餓喔,希望沙耶家還有偷偷給她留食物,會留嗎?

希望會留一點點,就一點點就好,好想再吃一次,這次要睡多久呢?

還有……還有……

不知不覺月光灑落在地面上,只剩下唯一的光源。


滴答、滴答、嘟嘟嘟嘟嘟──



她討厭作夢,沒有什麼比實績更能說話。

失去光芒的臥室,人生的劇本才開始尚未寫完,就在月光落下後開啟下一場悲劇。

燃燒,村莊在燃燒著,四處充斥著哀嚎與離別的痛哭,那一晚的硝煙味還殘留在鼻尖久久不散。

慘勝,戰場上沒有贏家,所謂的輸家是在場所有人承擔。

人類跟魔獸的對決以慘勝終結,魔獸王那時才剛誕生,強大的魔獸們尚未團結一致,戰敗退守回去大海另一端的黑暗大陸重整旗鼓,除了偶爾跨海發生小小的騷擾,人族所在的中央大陸,處於多年征戰後終於迎來久違的和平。

年幼的沙耶香,身軀還只是個小豆丁穿行在騎士團間,幫忙收拾著訓練後的殘局。

「司姐守護了大家呢,果然司姐是大家的英雄!」

結束一天的訓練,兩人漫步在賽諾德海岸,望著遠方商業船隻航行比戰前多了許多,「我不是英雄喔。」

從來都不是。司望向訓練場中遭受痛苦特訓的騎士們,以及前面那位如同精靈般美麗又強大的女子。

──伊諾希塔戰神,綴理尤吉利大人。

「啊是尤吉利大人!」

「沙耶香是綴理大人的粉絲呢,要不要我給你要簽名啊?」

「哇難道司姐認識綴理大人嗎?」沙耶香閃亮大眼憧憬地看著司。司沉靜的側顏在沉思一會後,露出了無與倫比的燦笑,「不,我們完全不認識呢!」

跌倒。


到底是為什麼能如此得意洋洋!

「司姐!」

「認識偶像這種事情,當然就憑氣勢啊!」

為什麼還能理直氣壯一本正經胡說八道啦!

「司姐那我就遠遠看著就好……就、就不要給尤吉利大人訓練添麻煩了。」

如果沙耶香不是緊緊抓著司的衣角目光一直放在綴理身上,司可能會相信一點點……就手指頭捏一點鹽巴那種程度的一點點

「哎呀,別等了難道等你人頭落地,頭落地上、人落地上……欸?」

「司姐你想說出人頭地嗎?」

「總之,你懂我意思的嗯。」

或許她的話正好搭配她的命運。

我還可以陪伴沙耶香多久呢?司有個預感,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她得趁現在多教沙耶香一點。

「嘛……沙耶香啊,這次的勝利是靠伊諾希塔蓮之大三角的幾位大人,當然還有騎士團的大家各就各位、各司其職才能贏來這場勝利,但是光是看見勝利是毫無意義的。」

風吹來鼓動著司的頭髮,沙耶香呆呆地看著她嚴肅的神情。

「我們不需要英雄,沙耶香,聽好了沒有必要成為英雄,自身才是最重要的支持者──」

後面說了什麼她不太記得了。她永遠記得跟隨姐姐走向綴理參與了那一場唯一的神祕特訓,之後走遍各個村莊救災,處理魔獸的襲擊,看見了戰爭對平頭百姓而言的傷害與離別,哭泣與絕望。


那一年盛大慶祝的夏日祭,司姐的青春奉獻給王國,永遠停留在那一刻。

都說努力會得到回報,真的嗎?明明那麼盡心盡力,好人卻總是不會得到回報。

「司穆拉諾蠱惑青年、企圖將騎士團變成個人私兵、勾結魔獸挑起戰爭證據確鑿,你還有何種藉口辯解?」

如果是留在戰場上就好了,至少不會被陷害羞辱關進大牢,光榮的戰死比自己人的背叛要走得光明磊落,就像她人一樣永遠挺直背脊光明正大。

「王國騎士團已經從根爛掉了,需要整肅就先由我們貴族軍──」

「不對,騎士團不能編入貴族軍──」

可怕的大人,壓抑的氣息,上銬的姐姐,憤怒的辱罵。

周圍的大人吵了起來,他們吵吵鬧鬧的最後就由最上座的人發話了,「那就先暫由教會聖騎士接手吧。」

「司姐!」吶喊得聲嘶力竭也沒有人願意聽她說,「司姐明明沒有勾結魔獸,你是清白的。」

「沙耶香,沒事。」

曾經的英雄也變成為了維護騎士地位,不斷發動戰爭的挑起者,人類的背叛者,被迫放下刀刃承擔罪過成為替罪羔羊。

「不需要怨恨,我們只是需要一個罪人。沙耶香,答應我不要想著復仇。」

「我──」

「沙耶香聽到沒有!」

「我知道了,姐姐……

最後在那場月圓之夜為了自證清白安然赴死,死於萬劍穿心,被絕對零度的鎖鏈倒吊死在騎士神聖的殿堂上。

沙耶香在黑暗中奔跑著,後頭是追兵與咒罵,曾經短暫的美好與幸福一夕瓦解,她只能不斷地逃,顛沛流離,心中湧起強烈的復仇之火只能用淚水澆熄,但她不能哭泣,只能將憤怒深深壓抑在心裡,復仇的苗頭鎖得緊緊的凍結起來。

既然不能復仇,那我該怎麼辦。她想,她的恨意、她的悲傷該往何處流動呢?

「沙耶。」

是誰,一道光從黑暗中的一點擴散,延伸至整個世界終於染上了色彩,但伸過來那雙手是救贖還是另一場陷阱呢?

人總是害怕想像中未知的事物。

叛徒,果然墨髮是招致災厄不祥之人。

「沙耶。」

她已經遭受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跟姐姐稱兄道弟的親友、下屬都能輕易的反水,更何況是見沒兩面的陌生人。


她討厭作夢。

明明知道這是夢,許久沒有作夢又夢到討厭的東西,可是她醒不過來。

「好討厭的味道……」

「尤吉利大人您不是去邊境出任務,什麼時候回來的?對了,您有看到司團長,不對,是勾結魔獸的叛徒司穆拉諾的妹妹嗎?」

司姐才沒有勾結魔獸,她想大聲反駁,但她死死壓抑住了。

差點自投羅網,但綴理大人感知如此強大,她的心咚咚咚,撲通撲通狂跳。她想,被看到了吧?躲藏在路邊的木桶中,心跳如擂鼓,每一下都重重打的眼皮直跳,掩住的口鼻難以呼吸。

「嗯?沒有喔。」

那只是碰巧,那位大人貴人多忘事不會記住她這種小人物。

任何人都不能相信,「沙耶。」不能相信那雙懵懂眼神的主人。她遮住眼睛試圖聽而不見、充耳不聞,還是太弱了,除了自己與自己手中的刀刃,沒有任何人值得付出信賴,自身的力量才是自己最重要的支持者。

「沙耶香不要想著復仇。」

……司姐,不要走……如果留下我……

靛帝那死人般面無表情跟司散漫開朗的神情重合在一起,「那就一起去死吧!」

──司姐、司姐……司姐!

「沙耶、沙耶,醒醒!」

明明夏季很熱,但難得的,沙耶香卻被冷醒了,眼前還是一陣朦朧,她發現眼睛熱熱的,一陣濕潤,當淚水滑過臉頰才發現自己正在哭泣。朦朧的視線中她看到了那如同人偶一般美麗的、精緻的人,牆面因為她睡夢中失控的而充斥著寒冰,冰所反射的鏡面讓她感覺置身蜃氣樓中。

「綴理大人……欸,綴理大人?」她伸手摸著那靠在床邊的臉頰,細緻的肌膚像柔軟的布料很好摸,「我還在做夢吧。夢見綴理大人早起什麼的,還在夢中吧。」

沙耶香閉上眼發覺不對,連忙跳起來,「快,要去叫醒綴理大人!」

「是!」綴理舉手報到。

「欸?」

「咦。」

你看我我看你的,沙耶香跟綴理大眼瞪小眼,也不曉得看了多久,沙耶香眨了眨眼。

「啊沙耶輸了~綴綴贏!」

兩手張開,綴理耶比出勝利的V字,就像螃蟹一樣左夾夾、右夾夾。

「沒有在跟您比賽啦。」沙耶香歪頭,「說起來……綴理大人怎麼會來我家?竟然沒有迷路。」

「沙耶家就在隔壁,不會迷路喔。」

……啊也是,你家越來越近了。」

「你是怎麼想我的啊?」綴理忽然擺出嚴肅的表情,儘管那表情還是如往常一樣面無表情,但沙耶香就能從中看出一絲不悅。

「司姐,司姐是誰?」

「怎麼會提到她?」沙耶香錯開視線,明顯不想談論這個話題,「綴理大人餓了吧,我去準備早餐。」她連忙下床如同往常生火燒飯。

司姐是誰,那個女人比我還重要嗎?

情緒沒什麼波動的日常被破壞平衡,綴理的心緒開始波瀾起伏,但她面上不顯只是坐到餐桌望向門口打包好的行李。

「沙耶是今天要走嗎?」

「嗯。」

──獸潮結束魔獸軍也撤退了,我作為代理村長的任務就結束該回王城了。

一切都是從這句話開始的,沙耶香收到調令回去騎士團,她那樣毫不猶豫地收拾行囊,綴理就是看著,跟往常一樣又迎來新一輪的離別。

「放心吧,綴理大人的飯還是會好好準備。」沙耶香翻炒鍋子內的配料們,「畢竟是最後一次了,拭目以待。」

「嗯……最後。

最後,真是討厭啊,不想要最後,可是──

嗯為什麼我會這樣想呢?綴理歪頭,不明白自己這種情感就稱為焦躁。她一向不擅長表達,她只能慢慢梳理著自己的思緒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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