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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9月6日 星期三

【海鳥】群青色的思念

時光飛逝,高中短短一個月暑假的尾聲在日復一日中悄然無息地到來。
園田海未,青春的高中二年生,沒有絲毫揮霍青春的想法,自始至終嚴以律己保持規律作息,不敢怠慢。
那一天,當她結束社團活動正準備進入教職員室時,從門上的矩形小窗窺見有人在睡覺。
門底縫隙洩漏些許辦公室冷氣,海未駐足讓身體準備迎接裡頭減緩暑氣的沁涼。打算輕輕的、小心的,還是不小心喀啦地發出些許聲響,滑開門。

「失禮了。」以氣音禮貌性地說明,她微側身面對辦公桌,拉上老舊推門盡量保持寧靜。
看那趴在辦公桌的人兒依然睡得沉,她鬆一口氣。
「太拚了吧,真是、又忙到睡著了……」
嘆氣,那穩重規律的步伐悄悄地往目標位置前進,取下椅背西裝外套覆蓋她身穿黑襯衫單薄的背。
說時遲那時快,「嗚哇!」海未被小鳥頭槌一把撞上,死了上萬粒細胞疼得發出慘叫。
「水、水(383)……」
人家一般是雙眼揪成3,慌張地拱著背、臉貼到桌面左右到處尋找,眼鏡眼鏡地喊。但剛醒來的罪魁禍首睡意迷濛,不顧旁人拚命尋找維持基本生存的生命線,是我們主人公之一的南水鳥……不,是南ことり。
眨一隻眼,海未虛掩遭受重擊疼痛的口鼻。將座位的水瓶微微推進ことり掌心,她馬上打開蓋子噘起嘴咕嚕嚕地拚命吸吮,「啊──復活,人生就是為了這一杯!」喝罷,放下水瓶直像個泡完溫泉一口乾完牛奶感嘆的大叔。
「海未ちゃん你來啦~」燦爛地回眸一笑百媚生。忽然ことり眉頭一皺發覺案情並不單純,迅速欺近海未身前距離九點一二公分,蜂蜜般的甜甜馨香溫柔地拂面而來,「哼哼,總覺得……你在想失禮的事情?」
「什──不不不,沒有的事!」大吃一驚,海未連忙退後拉開距離擺手否認,但變化萬千的顏面神經已然鐵錚錚訴說她的罪狀。「……怎、怎麼知道的?」敵不過家庭教養的武士精神,被正直的良心苛責,她最後舉高雙手投降。
「因為ことり我是超能力者,什麼的……開玩笑的啦☆!」
太認真了。挑了挑眉,ことり正經八百的表情逐漸碎裂崩塌不由得噗哧一聲,捧腹大笑。
生物老師南水鳥……說錯,是南ことり,有時兼任保健體育與保健室老師,家政部顧問。本來是打算當醫生,但據本人所說誤打誤撞選了教育就此踏上不歸路。最討厭動物界節肢動物門昆蟲綱,植物界還行,最擅長動物學,尤其是解構人類的生理構造與心理認知。
「南老師,工作結束了嗎?」
耐著羞恥,好不容易忍到ことり止住笑意坐回辦公室旋轉椅,海未撿起遺忘掉地的外套遞回,接著拘謹地交疊雙手擺置下腹,微微彎腰詢問。
「還沒。」ことり毫無殺傷力地板起臉孔,取過擺在一邊的藍光眼鏡,白皙細長的指尖慢條斯理地展開鏡架戴上,整個人增添知性的光芒。
全身倚靠柔軟椅背、以肘為支點搭上扶手,她交疊雙手威迫性地注視海未,在奇怪的地方展現了「教師的威嚴」──只因這事海未拒絕千百遍,ことり待她如初戀。
「園田さん,說幾次了私下要稱我為ことり。」
跌倒。相反了吧。
「南老師,說幾次了就算私下,在學校也要有師生分際。」海未穩住站姿,輕咳幾聲。
啊失敗,「海未ちゃん小氣~」ことり鼓起臉頰,噘著嘴嘆氣。
「你說什──不對、不對。」意識到自己被輕易挑起情緒是不妥的,海未乾咳幾聲,「算了……您眼睛不舒服嗎?」
知道她一向固執,ことり也不再死纏爛打。「嗯,在準備教材還有處理行政事務……看不清楚,大概是用眼過度有點酸澀。」大拇指二、三指節的關節搓揉眉心,緩解不適。「剛剛不小心睡著,落下的工作得繼續了。」大力地伸展懶腰,打了個長呵欠。
「我來幫忙吧。」
「幫大忙了。」輕笑。
食指推高時尚黑框鏡片,ことり仰望海未──午後的陽光沉穩地籠罩她群青色的光輝,十分耀眼。藍是永恆的象徵,美麗、文靜、理智、祥和、潔淨。而群青傳說是象徵聖母瑪麗亞的尊貴顏色,意外很搭這名純和風優雅成熟、純潔凜然的大和撫子。
「其他老師在別的地方忙,這裡只有ことり,不用那麼拘謹。」視線掃過空無一人的辦公室。ことり把一些簡單文件整理工作搬到隔壁桌,拍了拍海未聳高僵硬的肩膀,「這位子暫時沒人坐,拜託你了~需要開冷氣嗎?」
「不會熱。」
ことり拿過遙控器,打開冷氣調高一點溫度。
各自忙碌一陣,「還習慣學校嗎?」這話是海未說的。
怎麼像小孩剛升學時父母會問的問題。ことり想,差點噴笑。
「畢竟母校沒多大改變,少一個適應環境方面的問題應付得來……不過,其實滿手忙腳亂的。」
「是嘛,看不出來呢。以第一次當導師來說,還不錯、很穩。」
「現在習慣了。身為教師不管再怎麼迷茫都不能被學生所知,必須堅定地前進吧→Tomorrow~」旋即燦笑,「啊可能是有海未ちゃん在的關係,很讓人安心唷!」
「……是嘛?」海未害臊地搔刮臉頰,縮了縮脖子遮掩臉紅。
如果以在音乃木坂學院的學生資歷而言,ことり比海未多了幾個年頭,但已經是六年前的事情了。如果以教師資歷而言,ことり不過是進來一學期僅僅四個月的新手教師,年資輩分比現任二年生整整少了一年。
「最近工作量好像變多了?」
疑問句卻是肯定語氣。海未俐落地分類、排列、整理、歸檔,彷彿做過千百遍,儘管她確實常常幫忙ことり各種大小事務,是得意助手。
「沒被欺負吧?」
怎麼越來越像父母擔心小孩了。
「嗯沒問題啦~海未ちゃん好像媽媽愛操心,容易想太多。只是人事調動幅度大,工作量增多了點。而且下學期要到了,還要備課嘛。」
ことり猛地搓揉海未的頭,好乖好乖喊著。
「不要把我當小孩子啦……」抱怨著低語,海未身體挺誠實地繼續給ことり摸頭。她偏了偏頭,「有教學熱忱是很好,但別太勉強?」
「為了ことり親愛的學生們,當然不會感覺到勉強囉~」
「這樣啊……那、挺好的。」彷彿是不知如何反應,海未尷尬地硬是撐起了一抹微笑又繼續低頭整理。
「反倒是海未ちゃん,明明弓道部暑假集訓已經結束了,還來自主練習什麼也太認真了──社團活動要注意安全,兼顧課業是很好,不過別太勉強囉~」
「是。」
「啊哈!」只見ことり想到什麼,抓到惡作劇小鬼似的嘴角上揚,「還是說……該不會是來見ことり的,討厭啦ことり我會害羞唷!」
被發現了,怎麼知道的?說中心事,海未身子瞬間僵直。
「才、才……」
笑。ことり保持的燦爛微笑重擊海未。
「對,抱歉……是這樣沒錯。最近都忙到很晚,你只要專心就不會注意到旁邊的情況,怕你太晚回家會危險。」投降自白。
「ハラショー還真的……」猶如染上了某學生會長的口癖,ことり不會吹口哨表示中獎但為這意外答案驚呆了。
「你、你、ことり你太狡猾了啦……」海未無奈地垂落肩膀。
啊喊名字了,還是容易被捉弄的可愛性格。海未在學校只要慌張就會忘記對ことり的尊稱。
「抱歉,亂猜的。」ことり一方面享受惡作劇的愉悅感,一方面覺得自己有點壞吐了吐舌頭,縮起身子。「謝謝你擔心ことり我唷,真可愛,好乖,好乖~」
駕駛著辦公椅溜過去甩尾煞車,ことり些微壓低身子,伸手摸摸海未的頭。
「不要把我當小孩子啦……」
慣例地抱怨,慣例地享受摸頭。
對於ことり,海未並不單純是她的學生,而是確實像小孩……也許能說就像妹妹一般的關係。兩人家住得近,從小常常玩在一起,彼此父母也交好──海未的父母當ことり是他們的親生女兒,ことり的父母也對海未視如己出。
曾經有一段時間,ことり忙著升學暫時沒有聯絡就此疏離了海未。直到近期ことり考回了母校教師資格,意外分配到海未班上的導師,她們就藉由師生關係再度聯繫起來。
沒想到當初那個可愛的、軟呼呼的小小愛哭鬼,變成如此堅強凜然的正直少女──身為運動體系弓道部王牌的她,所到之處粉絲為之瘋狂,與三年生的學生會長並列學校最受歡迎的風雲人物。
就算現在進行著靜態活動,相較同年齡成熟穩重的她也自然散發著知性光輝,比起坐在午後明亮慵懶的校園樹蔭,她更適合優雅地代言日暮時分的圖書館。
「女大十八變呢。」ことり望著海未挺直的背影感嘆地想,俯首返回崗位繼續工作。
「好了,工作結束。」
把最後一份文件簽名,蓋上公文夾瞥了眼鐘。「下班、下班~」
「我這邊也結束了,一起回家吧?」
「嗯當然,」ことり拿著公文夾站起來,「等我一下,要送文件。」
「交給我吧,南老師先收拾。」怕ことり太操勞,海未搶過夾子,迫不及待等著指令。
ことり也不辜負她的好意,「那麻煩交給希ちゃん,她這時間應該在學生會室。」
了解。海未應一聲。
「啊,進去前要做好心理準備喔。」
臨走前,ことり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海未再度應了聲就這麼走出門。
趁海未回來前,ことり提早整理好文件,哼著輕快的歌曲,百無聊賴地伸直腳尖踢踢。
「好像太久了……」
最終她跳下椅子,高跟鞋喀地發出清脆聲響,關掉冷氣往學生會室移動。
「前輩,我喜歡你!」
剛過轉角,青春度爆表的告白現場就活脫脫地躍入眼簾。嚇得ことり連忙縮回角落,「嗯嗯,高中生真青春呢。」搓著下巴,不住點點頭。
「那麼是誰呢~」她身為教師保持了絕對高度的好奇(八卦)心,打算窺探有趣的場景改天輪流不停回味。頭一探出牆角,「……海未ちゃん?」
好奇心會害死一隻ことり。
「呃、我……」
所謂前輩的凜然少女,正是ことり日夜相對的熟人──她果不其然不知所措地慌忙擺手。正在告白的後輩柔軟度十足,幾乎九十度鞠躬遞出粉粉色信封。
「您每次都跟南老師走在一起沒有機會。我在這邊埋伏園田前輩您很久了,終於讓我逮到機會,請一定要給我一個回覆!」
「可是我、我呃……」海未十分為難。
「拜託了。」
「不……」
「求您了,不是現在也沒關係──請一定要給我一個答覆!」
現在的孩子都那麼強勢啊。ことり想,就見那個身為後輩的學生打算小跑步離去。
「麻煩請留步!」海未深呼吸,握緊被強迫推銷而收下的情書,「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回應你的心意──我有喜歡的人。」
「園田さん,文件送完了嗎?」ことり突然就介入了。
「啊,こ、と……不,南老師,送好了。」
有旁人在,海未意識到不能直呼ことり名字連忙改口。
「嗯嗯,很好、很好。」ことり推搡著海未的背,「ことり我還有任務要交代給園田さん,抱歉下次再說吧?」
語畢,兩人一起離開了學校。
「抱歉,ことり你等很久嗎?」
「嗯,等有點久就想去找你,看你有點為難就上去了。」
「那你有聽到、那個……?」海未身子扭捏,視線開始游移不定,然後微微抬起頭、注視ことり。那雙漂亮的眼眸帶有微微水氣流轉的光輝,是ことり從未見過的妖媚視線──因為她常常使出「完美抬眼」擄獲海未的心,從沒想過有一天也會敗在這招之下。加上搭配那膽怯的側臉、嫣紅的臉龐一同服用,效果更加顯著。任何人看見這樣的海未肯定淪陷進那深情的海洋無法自拔。
立場馬上就倒轉過來。「太狡猾了……海未ちゃん,破廉恥!」ことり忍不住如此大喊。
被ことり突如其來的責罵,海未「啊?」疑惑地驚呼。
ことり馬上恢復教師的威嚴、大人的餘裕,輕咳一聲裝傻,「ことり我才剛到!」彷彿約會現場,等待許久硬是耍帥瀟灑不讓戀人難堪的招牌固定台詞。
沒聽到啊。她喃喃自語放鬆地吁了一口氣,但神情又透露出有些可惜。
「找希ちゃん的時候有發生什麼事情嗎?」
避免尷尬,ことり回家路上與海未並肩而行,隨機找了個話題略過告白場景。
「沒有,但這個、這……」猶豫要不要坦誠相告。
「又在偷吃?」ことり率先挑了個最有力答案。
你怎麼知道?海未驚訝地瞪大眼,眼見隱瞞不住便據實以告,「嗯是的。太不知羞恥了,東條老師跟繪里前輩她們在裡面偷吃……點心。」
「來,希能量大量注入──」
一碰上學生會室的門把,海未鼻尖就捕捉到了不該出現的濃厚巧克力味與老師輾轉各地養成的特殊口音關西腔。
沒想太多開門。「失禮、了……你們在幹嘛?」一進門就看見數學老師東條希餵食play紅著臉的學生會長絢瀨繪里,「破廉恥!」
完全不敢直視。海未宛如走在即將崩落的斷橋之上,盡量不看兩人的臉。
「哎呀哎呀,被發現了吶。」
「……早叫你不要在學校做這種事了。」
不去刻意看,但兩人的耳語還是鑽入耳縫間一覽無遺。
「別擔心啦,えりち一直都很努力咱看在眼裡要好好放鬆喔。咱可是學生會顧問老師,藉口就隨便編個獎勵學生辦法就好!」
不不不,稍微擔心一下吧。
「……不過海未ちゃん這邊是瞞混不過去了。」
我聽得到喔,瞞混都直接說了啊喂。
「嘿,海未ちゃん。」聽到老師點名,海未站好「是」應答。
「看在咱犧牲暑假那麼努力輔導穗乃果ちゃん數學的份上,你就放過咱吧?」希眨了眨眼,指尖抵在唇上笑臉盈盈,(各種意義上很沒誠意)交出違禁品:被叉子切出一刀的巧克力蛋糕。「這給你──ことりちゃん帶領的家政部出品,品質保證──請別告訴別人,噓~」
エリチカ遇到了紅色警戒等級的大危機。繪里一瞧希的舉止,嚇得站起來又馬上坐回去。可能是被抓包跟老師一起偷吃點心要維護學生會長威嚴的自尊心驅使下才忍住了衝動,但她憋著心裡苦,還是慌張地啜泣起來。
「東條老師,你是故意的吧?」海未推走蛋糕,尷尬地放下公文。「反正我什麼都沒看到……南老師給你的。」
「謝謝。」希把蛋糕交給繪里,翻開公文看一下內容確認沒錯,想到什麼抬頭打量海未一眼笑鬧地說:「海未ちゃん你每天都來練習吧,太認真了。高二的暑假就這麼一次,偶爾像個高中生搞個小叛逆、談談戀愛、出去玩之類的嘛~做自己不會做的事情──」
「我會斟酌考慮的。」
東條老師一向不正經。海未關上門前,中規中矩地鞠躬應答。
「所以進去才要做好心理準備嗎?結果ことり你都知道了嘛……幹嘛還要我隱瞞。」海未無奈地笑了笑。
「嗯是啊。」雖然ことり要請她小心的不是這個,海未太單純了。她低下頭思忖一陣,「希ちゃん是因為知道海未ちゃん很正直、誠實不會說謊,如果我問起的話,你就會不知道如何是好──你糾結的樣子很可愛,會比較有趣。你看繪里ちゃん就知道了吧?」
想到繪里失而復得蛋糕的開心樣,海未無奈地垂下肩膀。
「果然還是那麼惡趣味……」
隨著海未的話語,兩人回到了家。門牌上掛著「南」,正確來說是ことり的家。
先前(?)也說過兩人父母關係很好,就連不約而同規劃久違旅行的時間也相同,如此巧合下──放置play孩子的兩對夫妻可能正在某處不期而遇。
海未這一暑假暫時住進南家,交給年長的ことり照顧。
「呼啊……」ことり一踏進家門就倒進柔軟沙發的懷抱,成為一灘爛泥的她甘願在萬事橋的柔波裡做一隻安安靜靜的小水鳥。
「ことり。こ、とり……起床囉,吃飯了。」
揉著眼,映入眼簾是海未好看端正的面容──她幫她擋住大半燈光,醒來時不會那麼刺眼,ことり瞥了眼鐘才發現已經過了一小時。
「抱歉,麻煩到你了。」ことり羞愧地搔刮臉頰。
一坐起身,骨頭錯位發出清脆糟糕的喀啦聲響。
「ことり你工作忙,多休息也好。」海未身著水藍色的圍裙,穿越客廳回到廚房端出飯菜。
客廳是純白與墨黑對比調和的設計,擺設講究素雅,隱約透出時尚與高級感,緊挨著飯廳與廚房,顯得空間偌大。
晚餐是純和式定食套餐。「海未ちゃん以後一定是個勤儉持家的好妻子!」ことり咬下第一口煎魚,對於海未將鮮美魚肉煎得金黃焦脆的好手藝讚不絕口。
「只是做好份內的事情……謝謝你。」海未不擅長接受讚美,但也絕不過份謙讓,耐著羞恥回報他人的感謝,總是恰如其分地把握人與人之間的禮節。
快樂的時間總過得特別快,晚餐很快就結束了。
兩人總在晚餐與學習之間的彈性空白時間隨口閒聊。
「啊~海未ちゃん你嫁人那一天,ことり我一定會哭得很慘!」
真的喔。故作輕鬆,ことり拿起桌邊,海未每晚給她的工作獎勵(酒)猛喝一大口,一入喉火辣辣得疼──是芋燒酎,差點被嗆到。
「你一下喝太多了啦……該不會醉了吧?」
「沒,ことり我可沒醉。ことり的酒量可沒那麼差唷~」ことり搖晃指尖,扶著臉頰感嘆地說,「說到嫁人……海未ちゃん你小時候老是黏著ことり我,ことり姉ちゃん、ことり姉ちゃん的喊呢,那時候真可愛,還說長大要ことり當你的新娘呢~」
「那、那只是以前小時候不懂事!」
聽到黑歷史,海未臉頰瞬間砰地爆炸,結結巴巴。
「啊轉眼間就那麼大了~不過海未ちゃん你太成熟了,應該說是太過老成。明明是高中生,語氣總是邁入老年的樣子呢。偶爾談談戀愛,追求這個年齡段該做的事情怎麼樣?暑假也快結束了呢,高二僅僅一次的暑假過了就不會回來囉!」
怎麼一個一個都這樣呢?
「虧你還是老師,不要那麼理所當然地叫自己的學生談戀愛啦……」海未聳聳肩,無奈地吐槽。
「嗯~ことり也當過學生也不是很乖喔,反正只要做好份內之事偶爾遊走邊緣、不要被發現……可以這麼說吧,ことり我稱為在規矩內耍叛逆!」
「別教壞自己的學生,況且──」海未看ことり真有點開始胡言亂語,轉身倒水,「談戀愛這句話我應該原封不動還給你,在怎麼樣我都不會比ことり早結婚啦……都已經2嗶──歲了,每天只在學校與家裡之間往返。談談戀愛、約人一起出去玩怎麼樣?」
「有啊,ことり我還是很受歡迎的。」ことり舉起她的手機,那是前幾天的訊息,「有個大學系上的cos同好約ことり出去玩~」
連忙放下水瓶,海未湊上前,仔細看那通訊息內的人囂張地自稱優質暖男跟ことり傳著訊息打打鬧鬧,她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你喜歡他嘛?」
只是朋友,沒有正面回應。「人還不錯。跟ことり算是志同道合,常常一起參加活動。」
「挺、好的。」海未面色有些難看,還是硬擠出一抹她自知很難看的微笑,「所以你答應了?」
「好奇嗎?沒有呢,大人也是有很多考量的。」因為有喜歡的人。隱藏在心底的秘密說不出口,ことり揉著海未的臉龐,戳弄那糾結成一團的眉頭,「海未ちゃん難道……你嫉妒了嗎?」
本來只是開開小玩笑,但沒想到海未捉住ことり的手腕,拉進彼此的距離。
「嗯,很嫉妒。」她在逞強,眼眶泛紅好像快哭了,「ことり,我喜歡你……但如果老是那麼幼稚的話是配不上ことり的,這樣是不能跟ことり說我喜歡你的吧?」
這凜凜然的和風少女,在ことり眼中與初中前那個老抓著她裙襬喊著ことり姉ちゃん的愛哭小海未重合在一起了。
「抱歉,說奇怪的話……每次遇到ことり的事情都冷靜不下來。」
討厭、討厭。彷彿在這樣責備自己,海未交替雙手拚命地揉著眼睛深怕淚水奪眶而出。
「是嘛……就算這樣,ことり我還是喜歡海未ちゃん喔?」繼續裝傻。ことり一直以來都是這麼處理的──只要瞞混過去,睡一覺隔天就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不要那麼輕易說出喜歡,我會當真──我知道,你跟我的『喜歡』才不一樣!」掩著臉,海未不想給ことり看到她的狼狽,「對、對不起,我不想這、樣……」一溜煙躲到了沙發後頭,她小時候被責罵時、感到愧疚時會待著的地方。
其實ことり知道海未才不會像一般高中女生玩笑般輕易說喜歡,海未的喜歡都是戀愛意義上認真的告白。
「海未ちゃん喜歡ことり?一直都不知道呢。」她喃喃自語,「不……ことり一直都知道,只是假裝不知道。」
海未總是很老成的樣子,但ことり知道有一部分是裝出來的──那是因為ことり比較年長,所以海未不希望自己看起來很幼稚,希望可以成為配得上南ことり的人。
ことり什麼都知道,卻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她恐懼知道海未的心意、害怕著這份情感是無果的,所以在升大學那一年從海未身邊逃走了。但又對海未念念不忘,或許回來當海未的老師並非偶然,而是她心中隱藏的願望使然。
老師會犯錯、會迷茫,但是不能給人發現──雖然在迷茫中前進,但學生又會在意想不到時給予最堅定的解答。
明明是個大人。「海未ちゃん……對不起。」走到海未身前,蹲下來與之對視。
「我才要說對不起,我很任性。」海未臉紅通通的,吸著鼻子埋進手臂裡。「我常常害怕跟你分開,你考上大學離開家就真的斷掉聯繫了。雖然母親大人常常邀你來我們家住,但你總是沒有來……真、真的很怕你就這樣永遠不會跟我有所交集了。」
兩條平行線,永遠不會相交。ことり看著海未惹人憐愛的小動物樣,她責備自己曾經擅自避不見面、打算切斷關係的殘酷念頭。
「知道你回來當老師很開心又很害怕,怕你被人家搶走──老實說,我討厭這樣的任性又幼稚的自己。」海未吸著鼻子窩進手臂裡,從縫隙窺視ことり。「我想變得更成熟,想著這樣是不是能夠配上你?但我大概只是在自我滿足。」
真正錯的是我。「並不是這樣子。謝謝你為了ことり改變,海未ちゃん才是真正堅強的人……吶、我也喜歡海未ちゃん,戀愛意義上的。很久以前就喜歡海未ちゃん了,但是ことり很害怕會傷害到你──因為對你懷有這樣的感情是不可以的,所以我逃走了……對不起。」我們常常把自身的恐懼與不安投射到對方身上。ことり滿懷歉意接近海未,張開雙手抱住了她。「和重要之人分開會寂寞是正常的,這才不是任性。而且海未ちゃん太過成熟了,向ことり撒嬌不是很正常嗎?」
ことり本想展現大人的風度,最後卻因為太過緊張變調。
「倒不如說,來吧!」
噗哧。明明是這麼互相傾訴的溫馨場景,海未對那彷彿決鬥一般的神情忍不住笑了出聲。
「啊啊,好過分(ˋ8ˊ)!」
「對、對不起,可是ことり真的很有趣……」海未一直維持修行而嚴肅的面容很少笑得如此開懷,ことり也就放她一馬了──算上先前笑她的份,彼此彼此。
或許我們經常一廂情願、自以為是──面對最重視的人,往往難以說出真心話。幸好趁現在把想法一股腦兒傾訴,縱使受傷也能夠更了解對方的想法,如果不說出口,那麼永遠都不會觸碰到了對方的心了。ことり想著也跟著笑了。
「ことり。」海未推開ことり拉出一段距離,「再來一次告白,可以嗎?我想正式一點。」
真的是很認真的孩子。「沒問題,可以喔~」ことり不禁莞爾,海未相當嚴肅地清了清喉嚨,「我喜歡你──雖然我們兩家關係很要好,但我想要更親密的,我想和你成為真正的一家人,請以結婚為前提跟我交往!」海未怯生生又堅定地拚命傳達著努力編織的愛的話語,真的不得不說──認真過頭了啦!
每每看到海未認真過頭的神情就會下意識湧出一種惡作劇的念頭,神田明神大人請原諒ことり吧。「可是、ことり我是你的老師唷?」ことり撐著臉頰,為難地說。
「不要被發現就好。」秒答。
「你也學壞了呢?」
「這叫做在規矩內叛逆,學以致用。」
「滿分正解。」ことり忍不住犯職業病想幫海未打兩個圈圈,「給你獎勵,海未ちゃん我愛你唷。」突然湊近海未的臉,留下一吻。
「嗚哇!」她嚇一跳、耳根瞬間脹紅,趕忙掩住被柔軟的唇拂過的觸感。「偷襲什麼的、太狡猾了啦……」
「嘻嘻這是大人的盈餘唷!」雖說是大人,不過ことり的臉已經升溫發燙得不像話了。「這還只是普通的喔……大概嗯對。」
或許應該可能。意識過來,ことり發現自己心臟跳好快,小鹿快飛上天爆炸了。
還以為依照海未慣性破口大罵破廉恥。「那南老師──」只見她臉頰緋紅、睜著水靈靈的眼眸使出完美抬眼,輕輕拉過ことり的衣襬,聲音有些哭得沙啞,充滿著吸引人的磁性,「可以教教我,情侶該做些什麼事情嘛?」
ことり看得出神,「好啊,做好覺悟唷?」
不知不覺已經貼上了海未的唇瓣,從輕碰到更加深入地交纏,那是甜甜的、充滿大人味道的吻。
「拜託你了。」這時候還是不忘禮節,也是她可愛的地方。
彼此交融的氣息很好聞、腦袋暈呼呼的,ことり珍重地捧起海未的臉頰,豁達開朗綻放了笑顏。
「今晚的學習時間……是ことり的生物特別指導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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