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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2月23日 星期六

【繪希】一週間的情侶(上)

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一瞬間,至少對我而言是如此。
我的世界,再見。重要之事被迫剝離記憶,變成一片乾淨的純白。
說起來難以啟齒,令人不敢置信。
剛從睡夢中醒來……應該這麼說嗎?其實我不太確定自己是昏倒還是睡眠,人家說昏睡、昏睡,「昏」與「睡」無法分開自然是有它的道理。
總之,我只能說──就這樣「突然」醒來了。

臉頰感覺躺在一團硬物上面冷冰冰的,屁股涼颼颼的。一瞪眸什麼都看不見。眼前一片黑、墨黑、無盡的黑,嚇得我雙手扶地一躍而起,立刻被白雪反射的耀眼光亮刺得睜不開眼,腳底一滑又跌回地上。
晃了晃腦袋,頭痛欲裂、昏昏沉沉,我拍掉滿身覆蓋的雪花撓了撓後腦杓,周遭是從未見過的陌生地方。
握緊、張開、又握緊、在張開,我伸展五指確認自身存在,不明白違和從何而來──頭重腳輕、渾身上下都不對勁,有種靈魂與身體嚴重分離的疏離感。
「……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忘記了。」
我雙手抱胸努力思索,正納悶時遠方就傳來一聲叫喚。
「えりち~」
聞聲望向後方那長到彷彿綿延天際的階梯,有位身著巫女服的美麗女子提高那大紅色的褲裙朝我這方飛奔而至。
說實在跑這麼快,令我憂心她會不會絆到腳從樓梯嘰哩咕嚕滾下來。
幸好我的擔憂沒有成真。很快的,她跑過來拉我一把。
仔細一瞧發現她是個美人,臉頰圓潤有點嬰兒肥卻絲毫掩蓋不了她散發溫柔端莊的氣質。頂上那束成高馬尾的墨紫在空中隨著呼吸的劇烈起伏左右甩啊甩的,特別有趣。
「え、えりち咳,你、咳咳你沒事吧……咱好像聽到你的慘叫!」
看來真的很急切。她還來不及換氣就朝我投了一個難以理解的問題,搭配溫軟又不太像關西腔的關西腔聽起來特別奇怪。
「えりち……嗯是在叫我嗎?」
更納悶了,我是叫這個名字嗎?不過看她如此認真嚴肅,又不像是在開玩笑……總覺得氣氛有點僵硬。
我指著自己,「嗯、えりち,那誰?難道我不是叫做南條愛乃,永遠的十七歲嗎?」
「絢瀨繪里就絢瀨繪里,什麼南條愛乃啦──就算えりち你再怎麼喜歡這位歌手也不是えりち吶,你是笨蛋嗎、既不聰明也不可愛えりち這時候還開什麼笨玩笑!」
聽到回應她突然暴怒,以正統的關東腔把我罵得狗血淋頭。
……莫名其妙嘛,有必要生那麼大的氣嗎?經過幾秒鐘令人沉默。
不對,我應該反擊嗯。下定決心,我前傾身子、聳高肩膀,擺出攻擊架勢欲要開口。
「……話說,你是笨蛋嗎?」她說。
說人笨蛋的人才是笨蛋。這話被我囫圇吞棗咽了回去,「哇哈有沒有搞錯,還說兩次!」
罵一次就算了,還罵了兩次──就算重要的事要說兩次,也不是這樣鬧的。
「才沒有搞錯……えりち是笨蛋、笨蛋是えりち。」
她迅速以衣袖搓了搓眼睛、吸了吸鼻子,隱隱約約間我能從那眼角看見竄逃的淚光。
唔好嘛好嘛我投降、我投降,我對女孩子的眼淚最沒輒了。
「對、不起,我不是想要罵你的。只是怕你有個萬一……」
或許是為了遮掩哭泣的狼狽糗態,她邊道歉邊將我抱緊處理,我被嚇得靜止不動,舉高雙手宣告不再抵抗。
「你沒事吧?咱剛剛似乎聽見你的慘叫。」
又過了一陣子。她似乎已經完全恢復冷靜了,第二次提了同樣的疑問,再度重操那似是而非的關西腔,對我上下其手。
變態,我應該尖叫,「啊~我嫁不出去,你給我負責!」這樣,不過我被她所說的話抓住注意力。
慘叫什麼的……奇怪、有這回事嘛,怎麼我不記得了?
「你、你該不會從樓梯上摔下去了吧?」她緊張得加劇對我本身的上下其手,「有可能喔……是啦,咱們在神社主殿分開才沒多久,你咋那麼快就到最下層了……可是如果摔下去,你又沒什麼明顯外傷。」
啊~尖叫之前,稍微等一下。
真相永遠只有一個。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如果相信她的證言是正確的,不久前的我跟她說了什麼事情後分開,再以某種超快速的方式從神社正殿抵達神社最下層。整個過程很短,跟她確認時間也才五分鐘左右。
正當我要整理思緒時摸上額頭,「嘶……好痛!」一股劇烈疼痛從身體最底層猛然襲來,我緊閉雙眸,擦拭眼角泛出的淚光。
拜其所賜,本來全身都痛,沒想到這麼一摸更痛的來了,把其他的疼痛擋住。
「えりち,頭很痛嗎?」她擔憂地湊過來,查看頭上傷勢。
好近。
「沒、沒什麼,可能撞到頭了。」我擺擺手將她推開一段距離喊沒事。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她為我擔憂、著急、關心,讓我很高興。看在這份上,剛才的性騷擾、變態啊就一筆勾銷吧嗯。
不過她是誰啊?看她的樣子,有點熟悉……或許是我的熟人?
頭痛、醒來就在陌生的地方、忘記重要的事、不認識的熟人。這時的我彷彿一休和尚頭頂亮了顆燈泡,靈光一閃。
摩擦指尖,我彈了一個響指。
ハラショー這不是漫畫常見的劇情嘛──說不定,是我失憶了。
啊~推論到這奇怪經驗的我真是聰明又可愛。儘管我長得什麼樣子,根本不記得了。
拇指、食指、中指架住下巴,我得意地以三七步相當帥氣的姿勢站好。
「咋是疑問句,自己撞到頭都不知道?」她蹙眉關心著我,眼神還帶了點怎麼有空擺什麼中二病POSE的鄙視。
「沒事,只是小傷!」
「要不要給醫生看看吶?」她問。
「不~用,睡一覺在傷口上呸呸呸抹抹口水就好啦!」
畢竟撞到頭什麼的,只是推論嘛。不知道為什麼……我不想讓她擔心,選擇了說謊。這是什麼樣的心情呢?明明我不知道她是誰,真奇怪。
或許是在警戒吧?我不確定眼前的人能不能相信。
「那、那我要回家了!」我轉身速速離去,瀟灑地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迷失。
呃向左走也不是、向右走也不對,綿延無盡的道路不知道我家在哪兒。
緊抿嘴唇,我不好意思返回問她:「嘿巫女大人,你知道我家在哪裡嗎?」這種愚蠢至極、明顯露餡的問題。
「等一下えりち,咱不放心你自己回去,要下班了跟咱一起回家吧!」
幸好她在我開口前率先提議了,她往我塞了掉在地上楚楚可憐沒人理會的書包(可能是我的隨身物品),轉身朝樓梯飛奔而去。
「別動,等咱吶!」
下樓就算了、連上樓都跑好快,我不禁仰頭讚嘆。
看西方,夕陽即將落山──耀眼地照射著身穿神聖紅與白交織的衣袍的她,彷彿天照大御神重返天庭。
盯著「絢瀨」而非「南條」的陌生門牌,我終於意識到我真的不叫做南條愛乃。
開玩笑的欸嘿。開這種無聊又不好笑的玩笑,純粹是想平復遭遇人生大危機七上八下的心情,我正暗忖進去家裡該以什麼表情、該怎麼打招呼。
爸媽我回家了~這樣嗎?還是老爸老媽、老爹老母……糟糕,連怎麼稱呼父母,通通是一頭霧水。
不知不覺我就像個外人似的按了電鈴,叮咚──門鈴清脆地宣告我鑄下大錯。
「えりち,你家鑰匙不就在這邊吶?」
可能是看到我對自家按門鈴這種莫名其妙的舉動,同行者忽然搶過我的書包從內袋掏出鑰匙,喀擦──扭開陌生的家門。
「啊哈哈原來鑰匙在那邊啊,我還以為今天忘記帶鑰匙……」
エリチカ太機智了!我打哈哈地輕敲腦袋瓜敷衍過去,仔細一想不大對。
「……欸你怎麼知道我家鑰匙放哪?」
「啊那、那是……」
被我一問,巫女大人忽然雙頰脹紅,絞緊雙手、愣在原地支支吾吾。
很可疑喔。半瞇著眼,我盯著巫女大人看她要怎麼解釋。
對了,要來說說巫女大人是何許人也──原來她是學生在神社裡打工,跟我穿同套制服,所以是同學吧?說到這就尷尬,我還是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們該聊什麼。
不過我撞到頭,是好事也是壞事。壞事就是說了一個謊,就要用千千萬萬的謊圓過去,幸好我聰明又可愛才順利敷衍過去──好事就是我們一路聊著「真的不會痛嗎?」「沒事。」之類鬼打牆關於我跌倒的話題,然後一起回「我」家。
從知道我家鑰匙的位置來看,我們的關係不一般……有一腿喔,我。
這時候還自嘲什麼啦。拜託我一直覺得自己挺低調的,不是什麼受人歡迎的人物。
「就、是有看到啦……你收的地──」
我緊盯她不安地戳弄指尖,正回答一半就被打斷。
「來了~」
隨著帶有外國腔調的日文應答,咚咚咚地腳步聲停留在門鎖解開的門後。
「啊,姊姊回來啦!」
ハラショー開門是一位驚為天人的девушка(姑娘),彷彿是從童話書中蹦出來的妖精,宛如西洋娃娃精緻的五官很可愛。
「嗯、我回來了。」
非常完美又不帶有疑點的回應,我感覺自己的表現中規中矩,心浮氣躁。
「希姊也來啦,快、快進來坐坐吧!」她兩眼放光,拉著我的手一腳踏入家門。
「不,咱~想起來我還有事……先走了,えりち、亞里沙ちゃん明天見、掰咪!」
針對亞里沙的熱情邀約,巫女大人──希連忙擺手,以關東腔混關西腔告辭,一溜煙消失於轉角都不知道是正經還是不正經了。
「嗯希姊的臉怎麼紅通通的啊……」亞里沙納悶地嘟囔轉向我的臉,「欸姊姊你的臉怎麼也紅通通的?」接著她兩眼再度放光要把我殺死,絞緊雙手放在胸前、點頭如搗蒜。
「啊是那個吧,成功了嗯嗯,不用說了、我懂。」
雖然不知道她知道了什麼,我還是趕快阻止她的妄想吧。
「啊、那個是、跌倒……的關係?」
相當輕描淡寫的說明了。不過亞里沙撫著雙頰彷彿孟克的《吶喊》那般晴天霹靂,「你說蝦咪!」急匆匆地將我拖進客廳,在桌上擺好急救箱。
「校園偶像的臉跟身體可是生命啊,姊姊你怎麼那麼不小心~哪裡痛、痛哪裡?」
校園偶像那什麼?感覺好耳熟,啊就是回來路上經過一間大樓在表演的那個吧?好像有聽到路人熱火朝天聊什麼「A-RISE」、「μ's」、「LoveLive!」什麼的。
「姊姊,你哪裡痛啦!」身為病人我都不急了,亞里沙比我還急。我被她快要把客廳桌子撞翻的氣勢嚇到,「呃頭。」
「Roger!」
氣勢真是可怕的東西,只要稍微威嚇一下什麼事情都通行無阻。
收到指令,亞里沙粗魯地將藥酒配一整塊比她的頭還要大的棉花壓到我頭上,真是一個危險動作請勿模仿。幸虧我機靈及時擋住眼睛才阻止靈魂之窗受傷……才怪,實在太天真了。下一秒,彈性繃帶旋舞的膚色彩帶將我與我的手打包引入窒息的天堂,阿門、阿彌陀佛、哈雷路亞、阿拉。
「好痛、痛痛……你、你冷靜點咕嚕、嚕嚕……」
以最後的氣力奮力吶喊的那句話,正是我的遺言……請告訴我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祖宗十八代,我愛他們!
「哈,要死了!」
再度醒來,我連忙坐起身、搔著頭看向周遭陌生的洋風客廳。
「我是誰,皮卡丘~」反射性說著曾經看過的pokemon動畫過場,我想起來了。「難道說我是埃里卡·林貝克?」
那誰啊。
「姊姊~」
一團黑影襲來──是亞里沙,她以強大的氣勢將我撞倒,後腦叩地一聲撞上沙發……老實說再繼續撞到頭,真的要變成不聰明的エリチカ啦。
「啊姊姊抱歉~」亞里沙扶起我的身子,開始自問自答無獎競猜。「會痛嗎?要擦藥!」
「給我等一下~」
照這樣下去,腦袋還沒撞壞就先死掉了。我連忙制止她,揚起笑容,展現成熟姊姊的風度安撫她。「我自己來吧。你可以先幫我拿鏡子嘛?謝謝。」
「Roger~」亞里沙行禮返回房間,與此同時鈴鈴鈴──客廳電話響了。
身體反射動作在我遲疑該不該接之時,自動拾起了子機聽筒。
記憶就算被大腦遺忘了,身體還是會記得根深蒂固的習慣。我想我大概擁有那種聽到有人需要,就會行動起來──耳根子軟的可悲習性。
後悔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不過這裡是我家,我本來就應該要接啊。
坐正幾近僵直的身子,我戰戰兢兢地朝對面那一頭。
「喂,絢瀨家。」
「エリチカ是我啊、忘記我是誰了嗎?」
好像詐騙集團攀附關係的親暱問候,抱歉我還真不知道你是誰。這種話,我沒說。不過……這蒼老又和藹的嗓音親暱地喊著我的小名,異常安心。
「エリチカ、エリチカ~最近過得好嗎?」
聽到對面擔憂的喊聲,我匆忙回應:「啊啊好、好啊,非常好!」接著對方開始劈哩啪啦說了一大串,我只能點點頭、嘴裡胡謅幾個「嗯」「啊」「嘿」「哼」之類的語助詞虛應故事。
「姊姊是誰啊?」
救星回來了。抱著立鏡返回的亞里沙宛如天使下凡,我二話不說甩鍋砸過去。
「啊等等,亞里沙想跟您說話。」我朝電話喊,揚起笑意把聽筒跟亞里沙的立鏡交換。「喏……亞里沙猜猜是誰啊?」
太完美了。
「бабушка(奶奶)!」
趁亞里沙在講電話,我開始擦藥,將鏡子擺好一照自己的臉──ハラショー!被自己的長相嚇到。繪里如果不看漢字,這名字聽起來頗有西洋調調,想不到我長得也那麼外國,而且深邃湛藍的雙眸、高挺的鼻尖、豐滿的雙唇、細緻白皙的皮膚、眉清目秀的五官、面部線條柔和有稜有角……雖說聽起來挺自戀的,但我真的算是長相不錯呢嘿嘿。
如果沒有失憶我大概不會那麼認真看自己的臉。像個色中年大叔,我得意地搓著下巴左顧右盼,接著拉扯嘴角、上揚眼角、緊捏雙頰扮醜。
「噗哈!」
正鬧得歡騰時,我忽然從鏡面反射中看到亞里沙遲疑不前的樣貌。
「……姊姊,祖母說要給我們寄土產。」
「喔喔祖母,這樣啊。」被看到了自己幼稚的模樣,我糗得連忙正色敷衍過去。她好像還有話要說,站在那嘴巴一張一合。
「……還有什麼事嗎?」
「奶奶說你怪怪的,果然姊姊你真的怪怪的……你平常明明很親暱的叫奶奶啊。」
糟糕被發現了,果然薑是老的辣而且嫩的也頗辣。
「哪、哪有那種事,我當然知道啦!」我下意識連忙否定。
她的視線刺得人很疼。眼見事情是藏不下去了,我被逼到招供邊緣……嘛確實應該說,我是亞里沙的姊姊、我們是家人,讓她知道這事是天經地義。
「嗯……亞里沙,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決定了。事不宜遲我邀她坐在身側,「這件事說起來難以啟齒,令人不敢置信……」
手壓住胸窩,我深呼吸一大口氣、平緩緊張的心情。轉過頭看著她睜大那咕嚕嚕靈動的雙眼認真地盯著我。
「那個,其、實……其實我好像失憶了?」
ハラショー
收好客廳桌上散亂的南條愛乃寫真集,我才再度驚覺我是南條愛乃……的粉絲──絢瀨繪里。
其實我不是驚訝這個,只是覺得亞里沙穿圍裙在廚房忙碌的樣子很清新、很可愛。
早上我還分不清楚東南西北,就算分清楚依舊不習慣自家擺設空間之時,亞里沙已經準備好早飯。餐桌擺了燕麥粥上面撒了新鮮水果、葡萄乾之類的,旁邊還放了杯牛奶──標準俄式早餐。
「姊姊,你起來啦。」她好似聽到我內心的讚許,探出半開放式廚房坐到餐桌前,「平常都是姊姊準備三餐的,所以失憶這段日子就通通交給我吧──被姊姊無微不至的照顧實在是罄竹難書,在下會好好報答的!」
「嗯謝謝你。」苦笑。
罄竹難書是指罪狀極多。還是不潑她冷水……先不說這古風又錯誤的日語是誰教的,亞里沙的心意令人感動。
對她來說我是一起生活很久的家人,但她對我而言是剛認識也是最熟悉我的陌生人。其實剛開始多少有點警戒心跟拘謹,畢竟我彷彿剛出生急速長大的嬰兒什麼都沒有,空白了十多年人生,在這個世界宛如抓著枯木在海上漂浮無依無靠。
昨晚坦白失憶後,她很訝異抓著我的頭搖來晃去,「要不要去檢查」「我來幫你擦藥吧」之類做出不少關心(威脅)生命的舉動,等我之後告訴她明天放學去看醫生後才消停下來。
總而言之,她選擇相信我(後來仔細想想如果姊姊真的怪怪的,的確不相信也不行),我很欣慰。接著將我本人目前現況一一報告出來,惡補我在這次元的知識。
例如──
我,絢瀨繪里,不是永遠的十七歲而是真真正正的十七歲、青春的女子高中生,國立音乃木坂學院三年生,正在參加時下高中生最火紅的話題──校園偶像,隸屬一個叫「μ's」的團體還大有名氣。
祖母是俄羅斯人,所以我混了四分之一俄羅斯血統。父母定居俄羅斯,我們倆姊妹在日本相依為命,亞里沙最近才從俄羅斯回來,正在跟一名偉大大大人努力學習日本的規矩。
儘管她的話搭配著肢體語言的生動描述,讓我知道她的話只能相信八成,不是說她不可信,只是有些地方太過誇張了,難以置信。
失憶有亞里沙在,多少讓我很安心……只不過失憶不是藉口,生活還是要照常過。
「姊姊,」我們倆吃完早餐後一起出門,她喊住玄關吹風等待的我,「你今天沒綁頭髮。」
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好像昨天是綁馬尾來著?算了,也沒時間折回去。
「天氣冷,頭髮擋風剛好,」我把竄出大衣的頭髮塞進圍巾跟衣領,「嗯~當作改變心情吧。」
前往學校,亞里沙打算將記憶一片空白的我送到校門口。
「抱歉,麻煩妳了。」我略帶歉意地點頭。
「唔嗯~不用客氣啦。」她搖頭,「平常都是姊姊接送我的,感覺好新鮮。」
「えりち~今天沒綁頭髮吶,差點認不出人……可惡你這背影殺手!」
剛聽到遠方一聲叫喚,我的背就被人啪地狠狠重擊。
「依舊兩姊妹一起上學,感情真好吶~」
「真是的,講得我正面不能看一樣……」
手背搓過疼痛處,我看清來人檢索記憶──巫女大人,她是我的同學與「μ's」的夥伴,也是亞里沙口中對我來說很特別的──東條希さん。儘管我不明白特別在哪裡,亞里沙就只是脹紅臉,意味深長地微笑。
這時候只要微笑就好嘛……笑什麼啦亞里沙小朋友,我還是不知道是誰啊。
反正先打招呼。
「東條さん,早安啊。」
「えりち……」
晴天霹靂不足以形容東條さん遭受重大打擊的顏藝。
糟糕,我是不是弄錯什麼了。
「姊姊,你平常都是叫名字的。」亞里沙湊到耳邊低語。
「抱歉,早安啊~希、さん……?」
倏地面無表情,希眼神呆滯、肩膀咻地下垂到地心,轉職成完全喪失活力的喪屍狀態。
糟糕又弄錯了。
「哇哇哇開玩笑的啦,希Доброе утро(早安)!」
「原來是開玩笑,愚人節可還沒到喔~咱還想咋、咋那麼見外吶,討、討厭啦哇哈哈哈!」
似是要抑制動搖,希狂笑著又往我的背以更猛的力道啪地狠狠重擊。我腳步踉蹌連忙撐牆,才倖免被昨晚殘留的積雪滑倒。
「欸你們下週要辦聖誕活動啊,是Live嗎?」
「不是、不是啦……只是一般的派對。」
跟希會合的我們兩人,一行三人一起去學校。一路上我沒坑半聲,亞里沙則(單方面)與希聊得熱火朝天。
「有希姊在我就放心啦,那姊姊、我放學後來接你啊!」
因為亞里沙是初中部的,在與高中部分岔的十字路口前,我們就分別了。
「頭還痛吶?」
「不要碰就沒事了,也沒腫什麼大包……應該沒問題。」
一路上我們隨口閒聊,直到學校的長坂道那時。
「前輩!」邊上草叢忽然蹦出一個又黑又大的物體,「請等一下。」
這個物體──是一位女子高中生,頓時一個急剎車,颼地張開雙手阻擋整條人行道。
觀察來者,她身著跟我們相同的制服,是同個學校的同學或後輩吧?手上正握著黏愛心貼紙嶄新的粉紅色信封。啊啊就是那個吧?校園劇裡面都有的告白場景,沒想到青春度爆表的現場就這樣活脫脫躍入眼簾。
「那麼希,就交給你了。」
「啥……?」
我拍拍愕然的希,要她保重。為了不當跟髮色一樣閃閃發光的電燈泡我要暫時告退了。
就在我前腳踏出一步,「等等──」後輩立刻擋住去路,以高超柔軟度做出幾近九十度鞠躬,「絢瀨前輩我喜歡你!」
哇原來是給我的。
「那麼先告辭了。」
後輩將信一把塞進我的懷裡,鞠躬轉身就跑。
「還真是青春吶……」希眺望著離去的背影。
「是啊。」腦袋還轉不過來,我隨口應著,翻轉幾下那個怎麼看都像情書的物體,這場告白風波來得快去得也快。
「えりち難得收下情書呢,平常都不收的吶~咋那麼難得?」
「就、意外啦。」
「也對,直接塞過來……那女孩很有推銷員的潛力吶。」希苦笑,「那你會回信嗎?」
「應該不會……這種事情不應該是你情我願嗎?比起太多交流給人家有機會的錯覺,不如一開始就無情一點,讓她明白不可能有結果。」
信已經被我塞進書包裡。失憶後老實說我不認識對方,也不知道對方喜歡我哪一點,不要給回復記憶後的自己找麻煩。不回信……只是我怕麻煩嗯。
「是這樣吶……」不知道我是否看錯,感覺希放鬆地吁了一口氣,又打起精神愉快地道:「話說,今天早上要去活動室開會吶。」
啊什麼活動室、開什麼會?差點脫口而出的話,我縮回了嘴邊,仔細想她所說的應該是那個什麼校園偶像──偶像研究部的部室。
「嗯,要開會。」如果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像個傻瓜複誦對方的話就對了。
「真期待呢~下週的聖誕派對該準備什麼禮物吶。」細語呢喃,她的指尖煩惱地抵住唇、晃著腦袋,臉頰微微泛紅。「平安夜要買好呢……好期待。」
聽到熟悉的關鍵詞,猛地鎖住我的腳步。
「えりち,怎麼了?」她回頭,擔心地問。
「沒,只是想到一點事情。」
「啊難道是禮物嘛,」希張開五爪,擺出有些猥瑣的手勢作勢朝我撲來,「えりち你不是有選擇障礙,這次怎麼那麼快~好狡猾~來,再不從實招來就わしわしMAX吶!」
「不是啦……」沒心思陪她鬧,我乾笑著伸出手、擋住她的指尖從旁繞過去。
仰首凝望灰濛濛的天空,我不禁抱胸思考。
聖誕節嘛,究竟是什麼呢,總覺得好像遺忘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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