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再愛過任何人。
那是一生，唯一的摯愛。
那身形令人熟悉、那聲音令人安心、那臉龐令人眷戀，好的、壞的回憶通通珍藏心底、鎖得緊緊的，不想被發現。
──喜歡她所有的一切，光是她的存在本身就足以欣喜。
慌張，不言而喻。
「好久不見。」
異口同聲，有種青梅竹馬間特有的默契。
似乎尋回一點記憶中熟悉的她。
不過，轉瞬即逝。
「幾十年不見了，時間過好快」她說。
「是啊，我們都老了」
打哈哈附和，氛圍牽引進尷尬的現實。
面面相覷，沉默蔓延得無話可說。
──我們是永遠的朋友。
本以為那道傷痕已經在歲月無情的成長中逐漸釋懷，可以開懷的、坦率的──笑。
「こ、とり」
「海、未ちゃん」
倘若沒有顫抖得唸出你的名字，不會驚覺心猛然揪緊──痛苦得無法呼吸，好難受。
「最近還好嗎？」她問。
稀鬆平常的問候。
「嗯，還好」
──沒有你怎麼都不會好。
勉強撐起一絲苦笑，希望不會看出破綻。
「……那就好」
笑得真尷尬。
「那你呢？」
──希望你過得很好。
「差不多。」
長大了，這套周到禮貌的問候──那是種冷漠的溫柔，找不到一絲往昔親密的理由。
腳尖與腳尖之間距離一點五公尺外，兩人只是在社交區行使應有的禮節。
──好遙遠。
「沒事的話，那我走了？」
「那、那個，我──」
想念，念在心頭；喜歡，愛在心底。
──難以開口。
「見、見到你，真、真的、真的很高興！」
結結巴巴有點愚蠢，希望你不會介意……我猜你也不會介意的。
「……謝謝。」
不疾不徐，優雅而從容的微笑，很美。
果然還是一如往常，太溫柔了。
你鞠躬有禮地轉身離開，我留在原地、話語全部梗在喉嚨。
不要離去、不要離去，永遠追趕不上那逐漸融入背景的腳步──好遠、好遠。
啊啊，又失敗了。
命中注定，難不成那真要成為我心中永遠的秘密？
很抱歉，直到最後都沒機會當面傳達給最重要的你，對你說聲──我喜歡你。
──還有對不起。
背影遠去，遺憾繼續留在心中。
嗯，這樣就好。
好嗎？
──才不要！
她是被冷醒的。
園田海未哆嗦著醒來的時候，外頭還暗得昏天黑地。
──原來是場夢。
朔風呼呼作響、吹得大樹東搖西晃，可怕得緊。
雪降得不留情面，寒冷摧殘海未沒被棉被保護的上身。
頭痛欲裂、喉嚨撕裂般疼痛延伸至耳根、身子很重──沉重得無法動彈，更別說是起身。
「……好冷、好冷」
機械重複般地複述。摸黑，海未只覺得孤單、徬徨、害怕，無助得不知如何是好──蜷縮著身子。
還是好冷，心寒的冷。
猛地乾咳，遮掩粗啞地咳──咳到快死的地步。
擠壓淚腺，鼻涕、眼淚全不受控制落下。
「……這是懲罰吧？」
轉過身，青梅竹馬纖瘦的身子映入眼簾。
僅僅只是背影，不可思議──平靜海未迷茫的心神。
──失去你，好痛苦……好想告訴她。
想跟ことり道歉，想告訴她──我喜歡她。
絕望，卻向前邁進。
迷迷糊糊中，海未湧上這份念頭。
尋求、更可以說是渴求那份安心，海未拼命伸手抱緊處理ことり近在咫尺的身子，漸漸沉入夢鄉。
背影遠去，遺憾繼續留在心中。
嗯，這樣就好。
好嗎？
好啊、放棄吧、let it go，就……這樣、就好。
放手，說不出的無奈阻塞心頭。
──糟透了。
她是被熱醒的。
猛然睜眼，南ことり醒來時淚涕縱橫──聖誕節第二天早晨，第一口寒冷刺骨的新鮮空氣，糟糕透頂。
眼眶濕潤、紅腫得疼，鼻腔壅塞、乾啞的喉嚨渴望水，心臟跳動得快、快得不受控制……很痛。
──原來是場夢。
「但也沒什麼好高興的。」
現在處境沒有好到哪裡去。
喃喃自語，ことり查看四周──乾淨整齊得沒有人味的房，飄散著屬於青梅竹馬清香淡雅、穩重的檀木香。
骨節分明的纖細手指正扣合自己的指尖縫隙，十指交扣。
沉重箝制腰際──是隻手臂，纖細卻結實。
──還是戀人關係……今晚有點冷，能不能陪ことり睡？
對，ことり想起昨晚睡在海未房間。
──那麼，就由我當你的戀人吧？
好溫暖……但是好煩躁，被窩的暖意重擊如墜冰窟般寒冷的心極大諷刺。
──我們只當一天的情侶。
好討厭、好討厭，「幹嘛要提出這種要求給自己找罪受，唔哇～」
躺在旁邊的人很糟糕，但最糟糕的──莫過於自己還貪戀她的溫柔。
快走。ことり擔心自己再這麼待下去會難以狠下心切割關係，起不了離開的念頭。
多年情誼，還是無法狠下心腸。
「……こ、とり」
「是！」反射動作就回應了。
不過……稍微看一下就好？轉念一想，ことり還是想看一眼海未。
「真的，真的就一下下就好！」食指、拇指之間一點點間隙那麼多。
小心翼翼地扳開海未卡緊的手指，ことり抬起壓在身上的手臂翻過身。
「好難得，海未ちゃん還沒醒。」
背後熟睡的青梅竹馬神情沒有往常的正義凜然，通紅臉頰上只有毫無防備的純真無邪。
戳戳高挺鼻樑，「還好是夢」
觀察清秀五官沒有夢中那年老刻劃的消瘦憔悴與斑駁皺紋，ことり打從心底慶幸一下……真的只有一下。
「唔嗯！」
鎖緊眉頭，園田海未發出微弱的呻吟、身子大幅一震，嚇得ことり趕緊縮回手。
「ことり對、不起……我最差勁了」
聽著海未苦苦哀求道歉。抽搐著面部肌肉，ことり一瞬間動搖了。
「不是的，海未ちゃん你──」一點都不差勁。
──說出永遠的朋友那一刻，不就結束了？
快點離開，ことり你要切割兩人之間的分際了。
意識到自己又控制不住關心海未，再待下去真的硬不起心腸變得如鐵如石。
以最小幅度鑽出被窩，「快離開啊南ことり，再待下去──你何止是小笨笨，根本是大笨笨了！」ことり呢喃著踏上冰涼的木地板，冷得打起寒顫。
「……小笨笨好啊，小比較可愛……可愛得跟ことり、一樣」
「一點都不可愛，好嗎（＝８＝）？」
不對，海未ちゃん醒了？
察覺發話來源，ことり抓緊床沿、露出那蜜色的上半緣窺視海未。
「……夢話啊」
海未ちゃん才不會說出那麼破廉恥的話。ことり放下心上大石，撫著胸口發出落寞地嘆息。
好冰。
牽過暴露在外發寒的指尖塞進被窩，反覆確認海未沒醒。
看了一眼那緊鎖眉頭、毫無防備的臉，ことり下定決心閉上眼，撿起鵝黃抱枕、輕手輕腳奔出房間。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梳洗完，ことり汲取水分、抱緊處理隨意擺放沙發上的愛枕滾來滾去，煩惱著逃離海未身邊的下一步。
清冷的客廳看不出一絲昨晚殘留的浪漫氣息，只剩下關係崩裂的殘酷。
──如果永遠停留在這天就好了。
啪嗒啪嗒翻閱牆上日曆，ことり望著二十五猶豫。
──才不可能。
不著痕跡地撕下，扔進紙類回收箱。
二十六號，放寒假了。
「放假、放假……果然，回老家吧？」
母親目前不在國內、回老家過年也不用做什麼事情，至少可以暫時逃避現實一陣子。
「真是卑鄙呢」
感嘆，ことり敲敲小腦袋瓜，枕頭夾在腋下、輕盈地轉過身。
「……得跟海未ちゃん說不要準備ことり的早餐」
經過廚房，ことり拿起白板筆在備忘板上留下俏皮可愛的字體。
「好了，馬馬虎虎啦～」
順便隨手畫了個小插圖，ことり把備忘板掛回去，注意到旁邊值日表的項目。
「嗯，今天是ことり做飯來著？」
──Oh,my deer！
ことり忘記期末忙得焦頭爛額時，欠海未很多值日債了。
本想著隨便解決，不過想到是給海未吃的……ことり提起幹勁過頭。
米飯、烤魚、生蛋、醬油、海苔、煎蛋捲、醃菜、味噌湯，正宗和式早餐。
「ことり我吃飽了」
雙手合十，ことり心滿意足地解決了一餐。
「哼哼♪～海未ちゃん會喜歡吧？」
哼著歌替海未那份罩上保鮮膜，ことり收拾自己的餐具一走到水槽。
不對。
回想起當初目的，ことり的餐具從手上噹啷一聲輕輕地碰撞不鏽鋼，發出不小聲響。
「ことり要回家（ˋ８ˊ）」
好險，差點忘記。
清洗餐具完畢。ことり馬上回自己的房間緊閉大門，來不及緩過氣、連忙拖出角落行李箱。
「呃……」
撇了撇嘴，ことり糾結起眉頭，現在她有點大麻煩──行李箱沒地方放。
──該穿什麼跟海未ちゃん約會呢？
要怪只能怪自己昨天對服裝搭配的選擇障礙。房間堆滿了衣服亂七八糟毫無立足之地，ことり扶額──為自己的愚蠢默哀。
「看來只能整理了吧！」
捲起袖子、俐落綁起馬尾，南ことり要加油、努力、奮鬥。
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三十分鐘、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過去了。
地板閃得發亮，房子乾淨如新，ことり心滿意足……才怪。
「嗚哇，搞什麼啦ことり！」抱頭，懊惱地蹲伏在地。
ことり本來只是把衣服摺好疊進衣櫃、放到行李箱，到後來……啊房間好髒，開始打掃房間……出了房間，看著客廳有點髒──啊這邊掃一下好了、啊那邊拖一下好了，乾脆整個房子都弄弄吧！
如火如荼地收拾房子，全變成了簡易的新年掃除。
「……再這樣下去，你要哪時才能回老家啊！」
不行，ことり你要意志堅強。
擺整齊掃具，洗手更換常服、拖曳行李箱，這下ことり終於要回家了。
「嗯……海未ちゃん的房間好像沒掃？」
鷹眼彷彿穿透那木質房門後頭，一直維持乾淨的房間。
「不掃也不會怎樣的……不過，海未ちゃん怎麼還沒起床？」
最後的最後，離開前還是想看海未最後一眼。
「……ことり棉被啊、布偶啊、一整架的書啊放在海未ちゃん那邊，說不定有下次設計衣服用得到的書！」
編了個很弱又很糟糕的藉口，「嗯喔……對，沒錯、YES！」遲疑兩下，ことり把行李箱扔在客廳。
希望還沒醒，醒著──見面也尷尬。
雙手合十祈禱，ことり躡手躡腳跑進海未房間。
一進門，ことり就見海未咳了幾聲、發呆觀望天花板。
「……ことり嗎？」
來不及了。ことり前腳還沒退縮，就被海未獵人般地視線捕獲。
「ことり，What、尼在梭誰？」
進門，ことり食指與拇指圍了個沒什麼用的小圈圈，搭配奇怪的外國人口音。
太明顯了，就是ことり嗯。
「ことり怎麼換了衣服，去上課？對，今天星期一……早上你有課」
ことり心虛的視線飄忽，靜靜地落在海未臉上。
奇怪。ことり最喜歡的眼眸中──少了點凜冽銳氣、多了點軟弱柔和，淚腺濕潤金黃中點綴紅棕的琥珀朦朧，宛如夕照落海交織天際線構築的絢爛奪目。
不要在意。ことり怕自己心軟、安慰著自己，不要看海未的臉。
「不是……放假了，要回家」壓低音量，冷淡得沒有溫度。
是嘛……路上小心、一路順風──海未ちゃん很溫柔，肯定會這樣講。
「……不，ことり不、不要走」
「ことり才不要順風，外面風很冷啊！」
回答得出乎意料。
「欸……海未ちゃん，你說什麼？」
「不要走，ことり你可不可以不要走……拜託」
從被單裡顫顫巍巍伸出手，海未空揮幾下、抓到ことり上衣下擺，捏緊。
「才不要，這裡又不是我家……ことり我要回老家過年，哼！」
不理會海未的苦苦哀求。ことり抱胸撇過頭，鼓脹臉頰撂下狠話。
「難道跟我住在一起，你……認為這裡不是家？」
那聲音可憐兮兮，沙啞、微弱得幾近無聲。
「不、不是的，海未ちゃん你聽ことり我說──」
ことり勢頭被滅了不少，正待解釋。
不能心軟，心軟就輸了──要狠下心。心聲提醒她，那份不能妥協的堅持。
「對，我只是跟你一起租了間房，這裡不是我家……不要再糾纏我了！」
「你討厭我，恨我嗎？」
海未著急著挽留ことり，顧不著被單裡外的龐大溫差，立刻起身跪在床緣。
「對不起，昨晚推開了你……我不祈求你原諒我，但是請讓我跟你說聲──對不起！」
「怎麼會……沒有喜歡過你，何來討厭？」
「……明明昨晚還說喜歡的，要當永遠的朋友，不是嗎？」
撥開海未攥緊衣襬的手，ことり緊抿嘴唇。
「嘖嘖那只是玩笑話，只有孩子跟傻子才會相信永遠──沒有恨就沒有愛、沒有愛也就沒有恨啊，園、田、さん！」
一字一句，敬語嚴厲恭敬──關係撇得一乾二淨。
糟糕，會不會太過無情了？ことり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胸口絞痛，翻攪著罪惡感。抱胸的手收緊，糾結了衣衫一團團皺褶。
──騙人、騙人的，沒有在意過我……難道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海未呆然地看著ことり說這些無情狠話。
「都是我的錯，ことり、ことり……不要這樣啊」
不要、不要……不要這樣子。一滴、兩滴、三滴，熱流潰堤沾染了被單星星點點的深灰。
「ことり、ことり、ことり……」近乎執著地叨念著，「你可以討厭我，但是不要對我說那種從沒在意過我的話啊……呼嗚嗚、哇哇哇──！」
萬萬沒想到，海未竟然崩潰大哭。
怎麼回事？ことり和她的鳥毛都驚呆了。
總是帥氣凜然的正義少女，竟然那麼軟弱，ことり只有在一個地方看過──小時候的海未。
簡直一模模、一樣樣。ことり忍不住去捏捏海未哭得亂七八糟，異常潮紅的臉頰。
「好燙！」
碰到那發燙的臉頰，小腦袋經由複雜難解的神經傳導飛快運轉。
ことり強硬扯過海未的衣領，手量額溫、額頭碰額頭。
──南ことり你怎麼那麼笨，真的從小笨笨變成大笨笨了！
ことり忍不住對自己的自私粗心，暗聲痛罵。
說不上的違和，從早上就已經開始了。
為什麼早起的海未還在睡？
為什麼早上被窩超級熱？
為什麼海未臉特別紅？
種種為什麼，被那急於逃避的焦慮蒙蔽了雙眼。
──海未生病了，還是很嚴重的高燒。
「こ、ことり……不、不要走啦」
抽抽嗒嗒，海未還停不下痛哭流涕的狼狽樣。
「不，不會走的……乖，是ことり錯了，不會跑掉」
摸摸頭輕聲安撫，ことり讓海未躺回去、蓋上棉被
「……真、的嗎？」探出半張臉，海未遲疑地扯過ことり的衣角。
「真的喔」堅定回答。
ことり拍拍海未的手塞回去被單，轉身去浴室倒盆冷水，打算冰敷。
「不是說不走，拜託、別走──」
海未抱緊棉被，半瞇著眼、鼓脹臉頰。
「……要不然，小心我親你、把感冒傳染過去喔？」
糟糕，有點可愛。
「你親得到嗎？」
ことり對海未難得的撒嬌，心動得激起了點──小小惡作劇心態。
「那我可以跳起來啊……呵呵呵」
說時遲、那時快，海未一躍而起像隻樹熊，逕自抱緊處理ことり腰肢。
「不要走，要不然我跟你走！」
這是在演哪齣八點檔肥皂劇？
「那……海未ちゃん，你表演一場什麼？」
認知中，ことり想那麼害羞的海未肯定會打退堂鼓，頂多跳跳舞、唱唱歌之類的，自己就可以趁機去廚房。
但，ことり萬萬沒料想到海未……
「讓我來射穿ことり的心吧，嗙☆」
啾，射出一枚愛之矢附帶飛吻。
沒想到連生病都不忘記認真，ことり愣了愣那出人意表之外的舉動。
「難道，ことり不要飛吻嗎？」
ことり毫無表示，海未著急了。
「還是我昨天推開你……想要真的吻？」
自言自語得出結論，海未加緊了力道朝上爬──啾，真的親下去。
「啊啊啊啊啊──！」
嚇死鳥鳥了。不敢置信，ことり一被強吻、嚇得鳥毛都飛上青天。
摀住嘴，ことり不顧海未還抱著自己就拖著她整個人尖叫著踉蹌後退──雙雙跌倒在地。
完全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情。
只知道聽到大聲的咕咚──東西掉地板的聲音，啊還有後腦杓有點疼。
本來就有點笨，希望不會真的變笨。ことり迷濛意識中一片純白，飄過各種東ことり、南ことり、西ことり、北ことり飛來飛去，視線逐步緩和。
──是海未。
那少見正在傻笑的臉很近、很近，快要親上來了。
親吻？
「啊啊啊啊啊──！」
再度尖叫、尖叫……跟尖叫。ことり推開身上海未的肩膀，「海未ちゃん大笨蛋，這是ことり的初吻耶！」氣急敗壞地喊。
「可是，這也是我的初吻啊？」
壞了、壞了。海未兩手各用食指比了個一，「那是一樣、一樣噠呼呼呼呵呵呵呵呵～」
「ことり我們又不是情侶！」
撇過頭，明明被喜歡對象接吻是值得高興的事情，但ことり一點都不想要被一個神志不清、搞不清楚狀況、還不是戀愛意義上喜歡自己的青梅竹馬強吻。
「不管，我們當一日情侶……也可以解讀成從聖誕節那天開始交往啊，況且我才沒說過分手──我才不要分手、我不要、我不要！」
賴皮了、賴皮了、賴皮了，ことり哭笑不得。
誰可以告訴ことり，青梅竹馬生病會愛哭懦弱、任性霸道啊？
「可是你又不懂喜歡，戀愛意義上一丁點兒都不喜歡ことり！」
賭氣，ことり知道那只是胡話，海未頭腦燒壞了還沒清醒。
真應該啪啪啪來回拍擊，吟唱來自地獄的碎碎念──快點醒、快點醒。
不過海未她是病人，不是犯人。
「既然不是真的喜歡ことり……那就、不要再那麼溫柔的對待我！」
自暴自棄，ことり說著、說著……不由得潸然淚下。
「……快、你快點放過ことり、吧！」
怒喊著掩臉，ことり已經快受不了這樣。
「ことり，你、你不要擅自解讀我的心意！」
很燙，臉頰上不是只有自己的淚……從那深藍的髮絲間，滴滴答答落下了雨。
「你聽清楚了──最喜歡了、最愛你了南ことり，這一生我園田海未都不會再喜歡其他人！」
海未強勢地捏緊自己的肩膀，她心中的疼好像藉由手勁用力的傳遞過來。
「你知道了嗎，聽清楚了嗎？」
「聽……聽到了，我、也……喜歡、海未ち、ゃん」
ことり畏畏縮縮地回應。
「大聲點聽不見！」
「是，最喜歡海未ちゃん了！」
討厭ことり只是說喜歡。海未還是不滿意，撇了撇嘴。
「不要光說喜歡，快點說愛我！」
「是，最愛海未ちゃん了（＞８＜）！」
「誰愛？」反問。
「ことり最愛海未ちゃん了！」
那就好，我也愛你。耳際傳來了安心低沉的呢喃──ことり回過神來，海未擁抱著自己……睡著了。
──這一切，我可以當真嗎？
不可置信旋風席捲的現實，ことり本以為停止的淚水，再度決堤。
更衣、擦背、冰敷、餵食、餵藥、陪伴──在ことり悉心照料下，海未夜晚時已經退燒。
「好，３６度……溫度算是退下了」
ことり看著溫度計上的數字，放下了心。
「那個、ことり……」
「嗯？」ことり坐上床緣答應，順便換了條新毛巾放上海未額頭。
「謝謝」握住ことり的手。
斷斷續續的睡眠中，海未看到了ことり忙進忙出的身影，有些心疼與感動。
「不用客氣……這是ことり自願做的」
「還有──」海未拉高了棉被，遮擋臉頰因早上行為而羞恥的大半紅暈。
「就是、那個，這個……」
夢中所見難道不是真實？
呼應海未照著不冒險、自以為溫柔的老路行走，那種自我滿足就注定成為現實。
勇敢點，不要再退縮了。不想再度經歷失去ことり的痛苦，海未堅決地十指緊扣ことり的指尖。
「我早上說的那些……不是生病燒壞腦袋、不是隨口亂說、不是我溫柔，那是認真的、真心話」
拒絕了嗎？ことり推開海未的手，讓她好害怕、好想哭。
「海未ちゃん，ことり要告訴你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ことり面無表情掏出手機，換了個角度密合海未的手。
「……ことり希望你負責，搶走我的初吻還有我的心神」
一幕幕影像欄都是海未各種脫序行為的證據。
「真的是太過分了！」ことり慍怒的口氣說著，表情卻是在憋笑。
「是──」
本以為被拒絕，ことり卻只是拿了會讓她日後各種覺得破廉恥的影像。
是被接受的。暫時忽略那些證物，海未興奮之情、難以言喻，幾乎是跳著起床，正坐。
「請務必讓我負責！」
說到做到，那是海未的原則，ことり堅信她會遵守的……自己也是。
「是的！」ことり重重點頭同意，瞥見牆上的鐘把海未壓了回去。
「海未ちゃん，時間晚了……」ことり輕撫海未的面頰，「一起睡吧？」
回握，海未磨蹭ことり冰冰涼涼的指尖，很舒服。
「不行啦……感冒傳染給你──」
「噓，不是要對ことり我負責」ことり指尖抵住唇瓣制止海未下文，「那麼就聽話……而且，平常不都一起睡了？」
「可是──」
明知聽起來怪怪的，海未卻無法拒絕那炯炯有神的眸中──誘惑人心的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沒有可是……如果ことり生病了，你來照顧我就好」
「……好、的，請交給我」
敵不過ことり，甚至連「拜託你了」都用不到，海未就妥協了。
兩人面對面躺在床上，溫熱的吐息直直撲來。
ことり覺得眼前的一切像夢，不大真實。
「海未ちゃん，如果戀愛就像這次聖誕節約會一樣……有時限──」
太過珍惜這份愛，戰戰兢兢。不時會犯老毛病，想要試探。
「那麼我永遠、永遠、永遠不會讓它成真……會把它一刀兩斷，斬裂的。」
稍嫌暴力，不過海未的愛表達得有些笨拙這點……ことり也喜歡。
「對不起，不會再說什麼當一日情侶的話……不會再讓你胡思亂想，我發誓絕不會讓我們的戀情走到盡頭」
柔和地搓了搓鳥毛，海未抱緊ことり。
「是的，那麼……ことり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聽著那平穩跳動的心音，ことり不管幾次都想確認。
「喜歡，愛你ことり……我想守護我們的戀情」
──好帥。
「好的。ことり我也是，愛著海未ちゃん！」緊緊回抱。
怦然心動。擊中鳥心快受不了，直接墜海沉溺在海未的溫柔中無法自拔。
──今晚肯定是好夢，希望可以繼續在夢中相會。
相擁入眠，意識安穩得逐漸徜徉睡眠之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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